第一章 卷轴

　　冬夜。
　　月冷星寒。
　　一处农家小院里，中年汉子就着月色，一刀一刀精准熟练的做草药切片。
　　而他对面的少年，手里握着一根青竹竿，正有模有样的演练剑法。
　　“停……停！”汉子贸然出声，有些动容地对少年道：“川儿！你的修为限制了对剑术的领悟能力，这么粗浅的剑法你练了三年却没半点精进，有其形而无神。剑法的精髓不是模仿也不是照搬，而是要超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明不明白！”汉子话说到一半，又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
　　“大，你别生气，我去倒碗水给你喝。”少年抛下竹竿，跑进屋子。
　　汉子喝了水，用袖子擦擦嘴，长长的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境，摆摆手道：“去吧，把那两样东西一并拿出来，让我再瞧瞧。”
　　少年又返回屋子，出来之时，怀里多了一副卷轴和一把剑。卷轴纸张泛黄，看上去很陈旧。剑的外观也并无特别之处，唯一在剑鞘和剑谭衔接处有一方红到发黑的印记。
　　“这两样东西，我都保存十几年了，只是我却参不透其中的秘密，所以你的身世也就成了迷。好在你已经长大，也算对得起那位老丈的嘱托。”
　　“大，夜里凉，你早点休息吧！”少年面带忧色，关切的劝慰。
　　“不急，让我再看看。”汉子打开卷轴，试图想看看月光能否穿透纸背。
　　卷轴上墨迹斑驳，一个字也分辨不清，就像被人有意的细细涂抹过一般，弄得面目全非。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汉子略显失望的收了卷轴，递给少年，又拿过那把剑，一边擦拭一边叹气，道：“我真是没用啊，教不好你也就罢了，竟然连一把剑也拔不出。”
　　“因为你无能！”小院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六个人来。为首的是个女子，神情冷漠，惨白的脸上如同挂了霜。
　　女子身边围着五个孩子，脸上涂抹的不知何物，在月色中泛着幽光。有的手里还拿着玩具，站的蹈矩循彟。
　　汉子立刻起身，皱着眉头道：“五毒童子？那么尊下是？”
　　女子仰天大笑，笑声如兵器，且锋利无比透着冷森森的杀气。她两只手交叠于身侧，带着一丝恨意，道：“孤陋寡闻至极，我黑罗刹何须冒别人的名讳！”
　　“大，我们快进屋吧！”少年紧走两步，将汉子挡在身后。
　　“黑罗刹，从没听说过。”汉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低着头想了又想，道：“我们有仇还是有冤，只要你说出来，我明天必定上门请罪！”
　　“姓陈的，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长丰镇替人出头……”女子不仅话说的刻薄，就连神情也同样尖酸。
　　“我知道了。”汉子从少年身后绕出来，拱手道：“此事与我的养子无关，能否高抬贵手？”
　　“真可笑！”女子抬手指指点点的道“杀你是我的使命，杀他是我的原则，斩草不留根！”
　　“大，我拦住她们，你先走！”少年再次将汉子挡在身后。
　　“没用的，川儿，即便我们联手也毫无胜算！”汉子又是一阵咳嗽。
　　“我要那把剑！”女子对身边的女童吩咐道：“别让我失望。”
　　“大，你快点走！”少年抢先一步，拦下女童。
　　“找死！”女子根本不给少年出手的机会，干净利落的平平推出一掌，阴风阵阵，有黑色的烟瘴聚集成一束气浪，冲向少年。
　　这一招叫‘隔山打牛’。修为不够的是绝不敢轻易尝试，万一控制不好会伤及无辜，更有甚者受到反震，杀敌不死自己倒先遭殃。少年明知道自己接不下这一掌却仍未后退半步，重重挨了一击之后，整个人便被震得向后倒飞。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中年汉子都反应不过来。只听“嘭”得一声，少年的身子狠狠摔在地上，像只虾一样弓着背，脸涨得紫红，张大嘴巴却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那副卷轴也脱手而出就掉落在眼前，被风吹的展开一多半了，少年却无暇顾及，他胸口憋闷的厉害，一口气喘不上来，命也顾不了。
　　“走开！不然我打你啦！”汉子投鼠忌器，用剑鞘来回拨弄，想赶走女童。
　　那女童却并不领情，一脸恶毒的举起小铃铛敲中剑鞘。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很轻易地刺穿汉子的耳膜，令他头痛欲裂，几乎乱了心神。
　　而此时又一个女童纵身爬上汉子后背，胡乱的撕扯一通，继而又发出凄凄惨惨的一声尖叫。汉子恼怒不已，伸手去扯那女童，冷不防被女童一口咬住小指。汉子又急又怒，使劲的一甩，“嘎嘣”一声，小指竟被女童给硬生生的咬断。汉子甩着手，看到血出如浆，恨得目眦欲裂。
　　另有一个女童蹦蹦跳跳的挡在汉子面前，手里不停地摇着一柄小小的拨浪鼓。雷动的鼓声如同巨锤一般捶打着汉子的胸口。汉子只觉得气血翻涌肝胆俱裂，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又颤，几乎跌倒。
　　“魔音噬魂，你们竟然精通魔教的功法。”汉子痴痴的自言自语着，却得不到任何回音。
　　拨浪鼓也把少年震得七荤八素。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直憋在胸口阻塞呼吸的淤血竟然给震散了，喷出来溅了一地。
　　少年长舒一口气，贪婪的喘息着，却不曾留意面前的卷轴沾染了他的鲜血之后，竟然发生了异变。先前那些乌漆嘛黑的墨迹在有规律的慢慢汇聚成形，渐渐显现出一个一个清晰的字体。落款处的印章突然变得通红明亮，继而冒出一缕青烟，自发的燃烧起来。
　　那女子冷眼扫来，稍作思考便纵身而起，无声无息的飘然飞向卷轴。
　　卷轴上的墨迹像是有了灵性，赶在火焰的到来之前迅速的形成了一个个字体，然后又被引燃，冒出蓝烟。那些蓝烟就缭绕在少年四周，慢慢围拢，直至消散。
　　女子人还未到，但是她带起的风却先一步将卷轴的火势给扇旺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卷轴“呼”的一下全部引燃，瞬间化为灰烬。
　　汉子的伤口开始溃烂，痛不可当。凝神细看，小指肿得如同大指一样，其腥臭犹如腐尸。他深知面前这些孩子绝非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可怜，生死关头，便不再犹豫，挥舞着剑鞘去削一个女童的脑袋。
　　他已然被逼无奈，不能因为对方还是些孩子就下不去手。既然孩子不听话，就该管教，简单粗暴的方式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些孩子蜂拥而上，将汉子团团围住，铃音鼓声大作，夹杂着凄厉的尖叫，使得汉子心智错乱，神魂颠倒。握着的剑也被一个孩子劈手夺走，脸上亦被爪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踉跄着走了两步便一头载倒在地上。
　　少年亦自顾不暇，围绕着他的那些烟雾已经消散，一只手正被女子踩在脚下。
　　“告诉我，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女子脚尖发力，使劲地搓碾少年的手背。
　　少年虽没没吭声，但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此时，他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念念有词，其内容正是那副卷轴上所记载的一套修炼法诀《自然感应篇》。
　　这声音从他脑海中一遍一遍的传出来，不断的冲击他四肢经络，震荡他周身的穴位。每一次的冲击都令他中风般的浑身抽搐，每一次的震荡都让他如同触电般的酥麻。
　　“不说是吧，我就斩断他的手脚！”女子走过去，接了剑横在胸前，用力一拔，那剑刃出鞘不到三分之一，通体明亮，异彩流光。
　　“不好……”女子急呼一声。一股凛冽无比的劲风自流光溢彩的剑刃上激射而出，如同割草的快刀，瞬间将女子斩成两段，连同站在汉子四周的五个孩子也未能幸免，一并身首异处。
　　是封印，有人给剑身注入了法力，肯定是我的修为不足以克制住封印，所以才拔不出来的。汉子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只是满脸血污看不清表情。他拼劲全力爬起来，从女子尸体上取回宝剑，抛给少年，然后又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对少年道：“川儿，你还好吧？”
　　“我没事。”少年回过神来，有些大难不死的兴奋，等看到汉子的模样后又大惊失色的道：“大，你怎么啦？”
　　“尸毒，别碰……”汉子的眼睛失了神采，目光呆滞地对少年道：“川儿，答应我一件事情，替我完成那个心愿！”
　　“大，你一定会好的。”少年趴在地上哭诉道：“我去给你煎药，你要等我。”
　　“没用了……”。
　　汉子停止了呼吸，他的脸渐渐变得面目全非，身上的伤口已经腐烂，衣服也被脓浆腐蚀的不成样子。
　　而女子和那五个女童已经化作几具乌黑的骨骸，骨骸下尽是腥臭污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