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筱槿将栓船的麻绳取下，任由小舟随风漂。
　　一叶舟。在山间，非船身朽败，深陷泥沼，不见天日。即逐流随波，以寻天地。
　　西风远处生，过寒林，掠枝叶。
　　筱槿借风浴衣，抚袖转身，朝着林间深处走去。
　　小雾未散，雨露湿白衣。
　　筱槿自顾走着，留有跫音。愈往南走，周身的老木便愈荒泽。
　　依稀间，月转星移，四周的草木稀疏无几，筱槿埋首，脚下泥地，已夹杂些黑土。正是临近九幽谷的地界，筱槿继续朝南，直至眼不见生机，漫地黑土。
　　筱槿登上谷顶，侧身俯视九幽谷。
　　“埋土多年，应是出土之日了。”筱槿叹道，步至谷边，召来一柄飞剑，小剑不足寸长，通体银白，看着极为普通。
　　筱槿踏剑下谷，弥散的黑煞遇剑即散，谷底蜩螗羹沸。
　　许久。
　　筱槿将剑召回，化为一只镯子。
　　下至谷底，阴暗非常。空气间，散有尸臭与血腥，四周嘈杂，隐有沙沙足音。
　　筱槿沿着旧路走着，远处黑幕间隐隐可见一点红光。
　　“过来罢，我带你出去。”筱槿轻语。
　　言毕，远处红光大盛，像是一朵血染的花卉。照亮了整座谷底，黑土之上，横尸遍地，洒有暗红的血。
　　这是很早的事了。
　　这里曾是野谷，无甚名字。
　　百年前，仙魔道战，此地埋尸无数，冤魂入九幽，这里也便唤作九幽谷。
　　这里所明视的腐尸，不过是一座尸山的一角。
　　远处红光愈来愈近，临近十数步时，红光大减，才得以看清是一柄血剑。
　　…………
　　…………
　　洛沁收剑，石阶旁的一处石碑生有些苔藻，石碑所镌刻的碑文字迹斑驳，不过仍可辨析那几个大字:仙霞宫。
　　洛沁踏上石阶，一步步走着。
　　这里依旧幽静，一旁青叶影残，藤绕古树。
　　心间若不平，幽静催人烦。
　　仙霞宫的石阶不长，很快便入了外宫。
　　洛沁步至一处小楼阁旁，推开阁门，踏步走进去。阁内很朴素，只桌椅一二，与供人小憩的木床。
　　办事的木桌旁，一个妇人沾墨在信纸上写着些什么，妇人身旁伴有一容颜清丽的女子。
　　洛沁来至跟前，微微埋首，将灵囊递与妇人。
　　妇人停下笔，将毛笔放置砚台边，女子从洛沁手中接下灵囊。
　　“去过九幽谷了。”妇人道。
　　“嗯。”
　　“九幽谷如今是什么情形。”妇人问道。
　　“回宫主，据我方才探查，九幽谷间的煞气不减反增。而且其间的煞气经谷底的腐尸滋养，已有了些许灵识。”洛沁道。
　　“……”妇人听过，眼神有些凝重。
　　“宫主，方才我探查九幽谷时，用道剑为饵，引了几缕煞气。现正藏于灵囊间。”洛沁道。
　　闻之，妇人看向身旁的女子。女子随即将灵囊呈与妇人，妇人将之打开，几缕煞气钻出灵囊，其间的道剑已然化为一滩铁水。
　　“倒有些意思。”妇人道，打开桌上的木盒，指捻黑煞，将其装入盒内。妇人看了半刻，提笔在盒顶写下几样字符，随后将之放置桌上。
　　洛沁看着方才一幕，心间微乱，欲说又止。
　　妇人看着洛沁，笑道:“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这又不是在外面，不必拘谨。”
　　“嗯。”洛沁犹豫了一会儿，道:“宫主，在弟子查视九幽谷时，一时疏忽，染上了一丝黑煞。”说着，洛沁将衣袖卷起，腕间脉络隐有一点黑紫色。
　　“这。”妇人道，拉起洛沁的手腕，看了数息，将一股真气传入洛沁体内。半刻后，妇人道:“有些麻烦，这黑煞不限局部，已扩散到你身上各处经脉，若想全盘将黑煞逼出，很不易。还有，这黑煞要是停留够久，你体内的真气都会被它弑食殆尽，到时，恐怕就剩一副干尸了。”
　　“可，那怎么办？”洛沁惊道。
　　她才知道，被黑煞侵体后果会如此严重。
　　“痴徒，为师虽说麻烦，但可没说无治理之法。但想驱散黑煞，为师还需筹集几日，准备些药材。”
　　闻之，洛沁忙埋首谢道:“多谢宫主。”
　　“好了，你先去药坊去取些灵药来煎着，就说是我准许的。用完药后，早些休息。今日便不要做冥想了，待到明日，你把九幽谷的事再好好说说，我让楠竹再去看看。”妇人道。
　　“谢宫主关心。”洛沁拱手道。“那弟子先下去了。”
　　“去吧。”妇人道。
　　听过，洛沁碎步走出阁楼，轻轻关上阁门。
　　月色皎洁，洛沁拿了药，回到洞府。
　　洛沁看着药，心间微暖，拾了些干柴，堆在一起，用火折子燃起干柴，就像乡间的妇人。待火烧盛，洛沁提着药炉放在火上，用一把蒲扇慢慢扇着。
　　洛沁抚拭着银镯，眼眸有些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阁楼内，妇人依旧在信纸上写着些什么。
　　“师傅，您真的要为洛沁驱黑煞。”女子问道。
　　“呵呵。”妇人嘴角挑起。“驱散黑煞所需的药材药鼎，都是珍稀物件。眼下宫内一日日不如前，哪还有余下的钱财替她散邪。给她些药材休养几日，让她多活些时日，也不算太愧对她了。当年仙魔道战，我仙霞宫死伤无数，这才动了根基，光景破落。如今九幽谷煞气愈发严重，再多些时日，其后果不堪设想。死她一人，又有何妨。仙霞宫子弟，从不是怕死贪生之徒。”
　　…………
　　…………
　　九幽谷底。
　　筱槿看着煞剑，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煞剑略泛红光，似在回应。
　　筱槿抬手，握住煞剑，看着四周的腐尸，缓缓道:“安……息罢。”想了数息，筱槿唤来那柄银白色的小剑。筱槿踏上小剑，小剑盘空直上，数息间，筱槿召回小剑，落至谷顶。
　　野风肆意的吹刮着。
　　筱槿俯视而下，提起剑，凌空一舞。
　　忽，山谷的某处山角断折，落下，尘灰四起，留下一个极规则的平面。
　　谷底的腐尸埋藏在新土下，谷底的嘈杂逐渐散去。
　　直至山谷一片幽静，筱槿取出一个黑色的绸缎，裹住煞剑。朝北走去，路途中，筱槿随手洒了些草树花木的种子。筱槿知晓，有朝一日，它们会再度发芽……。
　　步至湖边，筱槿将煞剑放下，看着天。
　　天上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