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启程

　　从黄鹤楼下来，我们一行人去了幺舅家。幺舅母正在厨房做饭，姥姥在阳台上晒太阳。我和燕儿进了屋直奔阳台。姥姥看到我和燕儿来了，高兴的说，“臻，燕子你们来了。”
　　我搬了个椅子陪姥姥在阳台上晒太阳，燕儿和大鹏进书房打游戏。我问姥姥，“你现在夜里睡觉腿还抽筋吗？”
　　“不抽了，之前你给我买的钙片挺好的，我每天吃一片。睡觉之前，用布片给腿包起来，不露风，抽筋的时候就少了。”
　　姥姥今年八十多岁了，和我一个属相，比我大整整一甲子。二十多年前，妈妈和姨从广水来到武汉找工作，妈妈和姨相继结婚后，就把姥姥也接到了城市。最开始姥姥住我家，后来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妈妈就把幺舅也带进城，幺舅进了城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姥姥就搬去了幺舅家，一只住到现在。
　　姥姥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在那个战争年代那个很多人还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她就生活的不错。经常和我们讲，日本鬼子一进村扫荡，老太爷就把她和舅姥爷藏到草堆里，给他们备好多吃的，她和舅姥爷就躲在草堆里肯兔子肉。后来解放了，她的出身不好，一度颠沛流离，但遇到了我姥爷，姥爷是大队干部，收留了她还成了亲。只可惜姥爷英年早逝，五几年大炼钢铁的时候煤气中毒，后来肺就一直不好，还不到五十岁就死了。姥姥一个人把几个儿女拉扯大，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但是身体始终硬朗，如今八十多岁了，还能帮幺舅母照顾二胎的小弟弟。
　　“姥，你觉得健康长寿的秘诀是什么？”我看着姥姥问到。
　　姥姥轻轻摇了摇身边的婴儿床，说到，“那就是自己照顾好自己。虽然有一堆儿女，但是儿女也不能天天跟在你后面。就像我原来夜里睡觉老是腿抽筋，我以为是缺钙了，但是吃了钙片偶尔还是会抽筋，我想可能就是露风了，就每天睡觉前用布片给腿包起来，从那以后，夜里睡觉腿再也没有抽筋了。就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嗯。”我点点头。“听着姥姥跟我讲的人生智慧，觉得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长寿之间，很幸运，很幸福。”
　　“臻，燕子，吃饭了。”幺舅在客厅吆喝到，“你幺舅母菜做好了，快点来上桌。”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幺舅开了一瓶五粮液，给每人倒了一杯。说到，“咱们家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徐臻二十四，燕子二十，大鹏十七，青春正是奋斗的时候，我祝咱们家的孩子都前程似锦。噢，对了，别忘了你们还有个一岁的小弟弟。”
　　“嗯嗯，谢谢幺舅。”我点点头，端起杯给幺舅、燕儿和大鹏都碰了一下，抿了抿，白酒的味道还是很刺嗓子。
　　“臻研究生快毕业了吧！”幺舅问到。
　　“嗯，明年毕业。”
　　“工作找的怎么样？”
　　“我准备考博士。”
　　“这个好啊！”幺舅高兴的说到，“咱们家还没有出过博士生呢，你是第一个啊！你还记不记得你考大学那年，我和你妈报到前先陪你去学校看了看。你当时那个高兴啊！蹦起来抱着我说，谢谢幺舅。”
　　“记得记得。”我说，“幺舅对我最好了。”
　　“不过，燕子就不开心了！哈哈！燕子老觉得我偏心。其实啊！我也喜欢燕子，都是我亲外甥女，我都喜欢。你看你看，燕子的嘴又蹶起来了，来来来，幺舅再给你倒一杯。说着就端着酒瓶给燕子又倒了一杯。”
　　“别给燕子喝晕了。”姥姥说。
　　“你偏心我姐我不生气，哈哈。”燕儿说。
　　“好好好，幺舅这第二杯敬你了。”说着，幺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燕儿也不甘示弱，端起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了哈！”大鹏说到，“我燕子姐真是好酒量。来，我再给臻姐和燕子姐碰一杯，”说着端起酒杯又要给燕子倒酒，妈妈见势，忙拦到说，“可不能这么喝。”
　　“就三杯，大姑。喝完三杯咱们就吃菜。”大鹏说到。
　　“好。我也陪鹏鹏喝一杯，咱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现在一个上了大学，一个马上要去上海上班，一个要读博士，虽然求学、找工作都不容易，但是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团团圆圆就是最好的！”我端起酒杯，和燕子、大鹏碰了，三人一饮而尽。
　　幺舅说到，“好好好！咱们开始吃菜哈！不喝了！”
　　一家人吃着说着，大鹏问燕儿，“你要和姐一块去上海找工作吗？”
　　“嗯。”燕儿边吃边答到。
　　“去那边干什么？”
　　“找个医院干护士。”
　　“工作好找吗？”大鹏问到。
　　“应该可以吧。”我说，“我给燕子的简历整一份出来，投到智联招聘，到时候有医院通知你去面试你就去看看。估计一两个礼拜就能找好。”
　　“那吃和住怎么半呢？”姥姥问到。
　　“我到时候找个包吃包住的医院。”燕儿答到。
　　“你爸同意了？”幺舅问到。
　　“再别提我爸了，我不想说他。”燕子气气的说到。
　　“怎么了，和你爸吵架了？”幺舅问，“和你爸有啥好生气的，你这个孩子，他就是那个犟脾气，你别理他。回来我说他。”
　　“你看你，老是管小孩儿的事情。他们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想闯就让他们去闯闯。”幺舅母在一旁说到，“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啊！”
　　我看着一桌子的人，他们都是我最亲的家人。家族的第一个博士，亲人们关注的目光，对我的期盼，我承担的起吗？
　　在家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七号。妈妈给我带了点吃的，装了一整个书包。和姨和燕儿约定晚上七点在火车站门口见。我和妈妈六点四十从家里出发，走到火车站南广场正好六点五十五。在广场站了一会，就看见姨和燕子走过来，燕子拉了一个行李箱，背了一个背包。远行者的模样。
　　“冯军让他走？”妈妈问到。
　　“老东西知道他要走，拦都没有拦。”姨说到，“给门一关，也不和我们说话。”
　　“算了，都是一家人。”妈妈说到，“燕子你和臻去了上海，先住你姐那，让你姐给你简历整一份，先在网上投一下，要是出去面试都白天去，可别晚上出门。在外面注意安全。”
　　“我给你拍张照片，燕儿。”我说，“看你这一手一个行李箱，一手一大提包零食，双肩沉甸甸的背包，这算是青春的追梦之旅吧，值得纪念，也许许多年后，你会感激你爸对你说过的狠话，因为如果没有他，你不会成长为梦想中的自己。咱们拍个照吧。”说完从兜里掏出手机，后退了几步，燕子的身后是夜空中红色荧光，闪烁着“汉口”两个字。“我给你拍了，燕儿，一二三。”咔嚓！
　　燕子还没有消气，他爸对他说过的狠话激起了她基因里的反骨，女孩天生是要被宠的，如果没有人宠我们，我们就会学会自己宠爱自己。千万不要小瞧现代女性的觉醒意识，她们对未来不害怕也不退让，不是因为她们胸怀大志，而是因为她们从不看轻自己。
　　我和燕儿拎着行李进了站，妈妈和姨非要跟着进检票口，要给我们送上站台。我和燕儿走进卧铺车厢，把行李放到下铺的床底下，站在窗户边，看着妈妈和姨站在站台上，看着身边活蹦乱跳的燕儿，我想也许许多年前，妈妈和姨也曾经一起这样，离开故乡，到大城市打拼。家里相册有一张妈妈穿着旗袍和留着BOBO发型的姨站在一起的合影，我一直觉得照片里的姐姐妹妹好美。如今，我和燕儿开始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旅程，我们不知道明天如何，但我们有姐姐妹妹相伴，我们就有温暖。这样的画面，让我热泪盈眶，燕儿看着我哭了，她也哭了。
　　燕儿是个天蝎座的姑娘，平时看起来冷冷的，也从不轻易流泪。但这次，她也被我感染了。妈妈和姨站在站台上，朝着我们挥手，微笑。我感谢父母对我们的放手，给我们飞的自由。火车鸣笛，车轮开动，车厢缓缓移动，妈妈和姨的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在车窗边坐下，燕儿拿出ipad开始玩游戏，我拿出iPad开始找林老师说的那本书。
　　“觉得怎么样？”我问燕儿。
　　“感觉好的很。”燕儿说，“我终于离开家了。”
　　“呵呵……我笑到，现在才知道你为啥叫燕子，因为你长大了注定是要飞走的。”
　　“诶？我还没想到这层意思，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呢？”
　　“算吧！你的名字就寓意了你有一天要远走高飞。”
　　“所以我不是多难受，反而觉得很开心。”
　　“但是离开家了以后，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弄了。”
　　“没事，我去年大专毕业前还去深圳实习了半年，那时候不也是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嗯嗯。”我点点头，说罢开始看书，燕儿继续玩她的游戏。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可以从完全不同的两个角度来解释。就拿燕儿和姨夫吵架这件事，现在来看，是不好的。父女关系因为两三句话，划下了裂痕，这个裂痕短期内很痛，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总能够愈合，因为父女仍然是父女，不会因为三两句话就变了性质。但是父女也不再是从前的父女，一些话说过了，就不能当作没有发生。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可能会感激过去的那些不开心，因为你胜过了这些不开心，你成为了全新的自己。所以当我们不再是小孩子的样式，我们看世界的角度也发生了进化，我们不再非黑即白，我们看到了世界上的关系和感情那样复杂的交织着，爱里不全是爱，爱里仍然有伤害；伤害也不全是伤害，伤害中还有激励。
　　所以我们可以怎么说呢？连我们自己的判断，我们自己的思考都在无时无刻不发生着变化，我们昨天说过的狠话，可能今天就忘记了。人都是多面的人，事情也都是多面的事情，我们无法一刀切的去爱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因为那样做虽然最简单，最省事，也是最失败的，因为人是高级感情动物，它不能活的这么简单。。
　　火车轰隆隆的向前开着，我知道我们姐妹的前方，是一个我们没有根基也没有依靠的大城市，我们不知道明天将会怎样，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自己的力量可以带我们走到哪一步。坐在这趟列车里，我们和每一个曾经年少爱追梦的人一样，心里充满着期盼，也充满着忐忑。如果我们的人生是上天已经安排好的，前行的道路上我们就能多一些平静吗？如果我们的人生不是上天已经安排好的，前行的道路上我们就可以更勇敢一些吗？
　　如果你问我，青春是什么，我只想说两个字，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