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陵城东面有栋富丽堂皇的楼，由于外墙装饰材质是红砂岩，也被附近老百姓戏称为“红房”。它的正门豪阔，有两个多立克式罗马柱，而在屋檐上满是是细腻的雕花。不仅如此大楼的窗子也有别于一般富裕人家，都是采用对开式的前卫铝材窗，这种窗子的稀有程度可能全国都难以买到。不过金陵城的人都知道这是美国基顿采石公司的办公楼。
　　办公楼的一层通常是接待来访客的，有一个大会议室，而二层往上都是管理层。在顶层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显然是最高级别，它的门口有两名保安。这两名保安平时会说着闲话，但是接连这几天却没有，不是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办公室里面的人正在大发雷霆。透过门上的毛玻璃模糊地看着里面的人正在房间里徘徊，大声地讲着电话。
　　“布莱克，我告诉过你，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要让那帮工人知道！”麦克使劲的抓着自己的卷发。“是是是，我也明白你的工作不好做，但是我从美国把你雇来不是听你来发牢骚的。”
　　“别他妈和我谈什么休假，现在我们没有假可以休，中国人的采石场现在可是几乎24小时在运转，我要求我们的也得做到！”
　　“不能让他们打败我们，我们有绝对优势。”麦克冲着电话大吼。
　　“我告诉你，别看现在囤积的这些石头卖不出去，这只不过是市场暂时低迷而已，我可以保证用不了一个月这些石材又都会卖出去。”
　　“我不管那些中国人的采石场用了什么办法卖出去的，我不在乎！”麦克愤怒地挂掉了电话，狠狠地把话筒按在电话上，震得拨号盘上的指针直颤。
　　麦克双手捋了一下头发，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瓶波本威士忌，恶狠狠地拧着瓶塞。
　　他实在想不通中国人的采石场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三个星期前的一天下午他看见《今日密西西比》报上刊登着一篇报道，说是“已和基顿公司合作的华企们正在撤资，改向重新与赵氏采石场合作”。一开始他以为只是不实报道，并不以为意。结果当天晚上他的财务总监就通知了他，证实了该消息的准确性。现在他手里只有几家签了合同的小作坊迫于压力还在接受他的石材。他没有着急和那些稍微有规模的华企签订合同，因为他觉得他处于完全优势，口头协议就足够了。没有人可以动摇他南京第一外商的称号，也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采石场在南京的地位。
　　事实显然不是，三个星期过去了，他的采石场滞销率达到了80%，有史以来最高的时期。甚至是大平洋彼岸的美国总部，他爸爸的那家公司也从未有达到过的记录。他最担心的并不是钱的问题，他有着雄厚的资本，即使采石场的资金链断流，他也可以从他手底下的其他产业调集资金过来。再若不行，他也可以从美国总部调集资金，现在的市价足够买下半个南京了。
　　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人来说，钱已经不重要了，面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实在是太过于低估了中国人的潜力和能力，他为自己的错误感到耻辱，但是一时间他仍然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地这一切。
　　手里一声脆响，木头瓶塞断在了玻璃瓶颈里，看来那瓶酒也喝不成了。麦克索性把酒瓶放在办公桌上，将头往后一仰，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而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麦克知道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只可能是他的管家。
　　“先生，我这里有个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管家夹着几卷脏兮兮的报纸走进来。
　　“先说坏的吧。”麦克长长地叹了口气。“通常来说，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您的中文说得越来越好了。坏消息是德国人没收了您父亲在德国的分公司。”
　　“这帮该死的德国佬。好消息呢？”麦克显然更期待于好消息，不过显然他的期待是值得的。
　　“好消息就是我知道为什么中国人不买我们公司的石头了。”管家说。
　　“为什么？”麦克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
　　“您显然从来不看中国人的报社。”管家把这些报纸递给麦克。“这些报纸是我看见那些中国佣人们在看的，我从他们那里买来的。”
　　“不，我从来不看。我只看我们国家报社的报纸。”麦克接过报纸看见报纸上有一些报道被管家用钢笔圈了出来。
　　“显然，中国是个信奉传说的国家，他的国民也是。中国人们相信鬼神的存在，他们说您的工厂的石头是从山神身上剥夺下来的，只有用稿子挖出来，用凿子修出来的石头，才是不被山神诅咒的石头。”
　　“所以他们就相信这个了？”麦克看完了报纸并把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民众是很容易被引导的，报纸上刊登什么，他们就会相信那些是真理。”
　　“那这好办啊。”麦克思稍微考了一会。“你去把全南京的所有报社，不论是不是中国还是外国的都找来。邀请他们的记者来参观我们的采石工艺和加工工艺，最好让他们多拍些照片。”
　　“好的，先生。我这就去办。”
　　“等等。”麦克盯着报纸忽然想起来什么。“算了，你先去办吧。让他们今天下午就来！要动作快。”
　　“是的，先生。”管家走出了办公室。
　　麦克拨通了采石场经理的电话。“布莱克，是我，麦克。”
　　“今天开始给所有的中国劳工涨工资，中午饭吃好的。以后早中晚饭给他们吃好的，和我们一个标准。下午我会安排记者去你们那边参观，一定要给记者留下好印象，我们要让他们了解到我们的工厂比他们中国人的工厂的工作环境更良好、干净、健康。”
　　麦克忽然看见报纸上面一篇报道的几句话。“对了，再去买几个中国的祭祀用的什么佛像人像，摆在工厂里，等会我赶过去你那边，在我到你那边之前，这些东西一定要准备好。”
　　“耍这些小花招，接下来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走着瞧吧。”麦克用着开瓶器打开了那瓶威士忌，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
　　四个小时后，几十名记者站在了基顿采石场门口的停车场前。记者们纷纷惊讶于采石场的整洁，不同于其他尘土飞扬的采石场，基顿采石场的门口一尘不染，地面上似乎还留有未干的水痕。这些记者是倒霉的，因为记者是分批进入的，而他们是最后一批。
　　麦克正带着一批记者参观着员工浴室。
　　“看吧，这些就是工人们的洗澡间，我们公司不光注意员工的饮食同样还注重着员工的个人卫生和心理健康。那个大房子就是心理诊所，各位有兴趣地可以去参观，我敢说你们的报社都没有配备我这么齐全的设施。”麦克拿着雪茄的手指向浴室对面一间木屋。“但是今天史蒂芬医生没有上班，因为今天他休假。”
　　这时有几个记者拿着照相机对准心理治疗间，击发着镁粉引信并按着快门拍下了一张张照片。麦克把一切看在眼里，在一阵阵阵闪光之中嘴角露出了难以觉察的微笑。
　　“来，我的记者朋友们，跟着我走，远处那个就是他们的休息室。”麦克带领记者们来到一个大宿舍里，里面正有一个工人穿着的胖子正在睡觉。“正如这个人，当他们工作疲劳了，就可以在这里休息，甚至是睡觉。”
　　“走吧，我们别打扰他的休息了。”麦克带着记者们走到一个空地上。
　　空地上是一个台子，台子上面是一尊坐骑神马，身穿羽衣头戴长巾的铜像，这人右手持长鞭，左手持短剑。麦克走到他面前，双手合十，俯身跪拜。
　　众记者正纳罕着，这是那路神仙。
　　“这就是这座山的山神。”麦克起身说着。“就是他保佑着我年年发大财，走大运。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件让我很困惑的事情。”麦克看向这群记者们。。
　　“每天我们都会带着员工来叩拜山神，尊敬山神，我们祈祷山神赐福于我们。可你们这里有人居然歪曲事实，说我不敬畏神明，犯了山神的忌讳。到底是谁这么说的，我并不知道，我也并不怪罪于他。我只希望以后他能够把事实调查清楚再写报道。我这么虔诚于山神，居然会被人误解成破坏风水风情。今天叫大家来参观我们的工厂，也是这个目的，希望我们能够多了解了解，消除这种误解。”
　　“来，大家跟我往生产区里面参观，各位将看到世界上最先进的采石技术。”这时布莱克对麦克低语了几句，麦克点点头，随后说：“各位，这样，今晚我在员工餐厅略备了些酒菜，记者朋友们参观过后，还请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