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窗外是熙攘的人群，他们踏着草坪来回奔走着。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但是又难说清他们到底在忙什么。在这群人中有一个人最为另类，他身着军装坐在窗下的象牙白摇椅上，悠闲地抽着烟，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这帮家臣。平日里家臣们最细心打理的牡丹园，也已经被他们踏烂了。而旁边一片地上还剩了几片丁香花瓣，那里原来应该是丁香花园。
　　他看着面前的光景，冷哼了一声。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跑出来一个身着绣莲青色旗袍的女人，脚下的一双高跟鞋把地板跺得直响。
　　“你跑这躲清静来了？”女人不等男人回答就又冲着下面的家臣们大吼。“你们这帮人在这干嘛呢！”
　　“三少奶奶，三少爷叫我们在园子里面跑步。”下面有人应答。
　　“我叫他们平时多运动运动，锻炼身体。将来好保家卫国。”男人从摇椅上起身。
　　“你去‘保家卫国’就够了，别带上我们家的人，他们还得过来干活呢。”
　　“不是有大哥呢吗？他一个人忙活就够了。”
　　“你大哥能力再大也不是用来干体力活的啊，体力活还是得他们来干。”女人对下面的人说“去前院，找大少爷去。”
　　男人依靠着栏杆而立，两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女人双臂环抱于胸前，一只脚不停地跺着地板。两人都沉默着，直到最后一个家臣离开，顺手带上了门，把他们俩个关在外面。
　　“你爸都去世了？你都没有一点表现？”女人咆哮着。
　　“我爸他生前压根就不喜欢我，你看他多爱大哥啊，在那个什么靖木先生面前，说大哥多少好话，现在好了，爸死了，大哥他正好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业。”
　　“你爸对你再不好，那也是你爸。你大哥不比你优秀吗？还有你二哥！继承家业多么顺理成章，不让人家大哥继承，还让你继承呗？”
　　“他们哪里比我优秀了？”
　　“他们比你顾家，知道心疼人。”
　　男人瞪着女人“我不顾家吗？我不顾家我本来在外面打仗，为了你我放弃了多少你知道吗？”
　　女人已经忍无可忍了。“赵博我告诉你，你管你和你那几个小朋友和那几个黑社会的人互相开了几枪就叫打仗，那我带人去夺当铺的时候，那就叫世界大战了！我看你就是和那几个狐朋狗友待在一起太久了，你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蒋婉茹你别太过分！”男人的身子颤抖起来“你每个月和你那帮所谓的姐妹在一块打牌，你不知道她们合起伙来坑你多少钱吗？这个月都输多少了你自己说说，要是真心的姐妹会这么对你？”
　　赵博继续说“蒋婉茹，你就是没有心眼，不懂好赖，不知道谁对你才是真的好，看见别人的好就以为那种美好真实存在呢。”
　　“其实都是你在做梦，做白日梦。”
　　“够了！”门忽然又打开了。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胳膊上带着一块绣有“孝”字的黑布。男人伸出手来，从口袋里也掏出来一块同样的布递给赵博。
　　“父亲刚走。戴上。”男人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情感。
　　“是，二哥。”赵博接过黑布，系在了胳膊上。
　　“小婉是露肩的，就别戴了。”男人继续说“你们是准备继续吵，还是过来先商量这几天发丧的事情？”
　　“我们这就过去，二哥。”蒋琬如说到。
　　男人走进了屋子。赵博和蒋琬如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赵博替蒋婉茹拉开了门。
　　正厅中，一位银发老妇人端坐在沙发上，头戴翡翠银簪，项戴一串珍珠链，身穿锦绣
　　碧蓝泰华国装。老妇人身边站着一对夫妻，男人身穿黑色中山装，腰板笔直地伫立在一旁。女人身穿白色绣孔雀纹旗袍，手一只手搀扶着男人，一只手扶着圆润的肚子。而赵博则跟在蒋婉茹身后进屋。
　　老妇人率先发话：“你们两个吵够了吗？”
　　赵博低着头说：“母亲。”
　　“堂堂南京赵三公子，一点样子都没有。”赵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婉茹，博儿他还尚未见过世面，见识少，夫妻二人多担待一些。”
　　“是，母亲。”蒋婉茹低着头。
　　“你们父亲昨日刚刚离世，老大远在广东，指望不上。这段时间你们两兄弟和我这两个儿媳妇要多操心了。”
　　“老二，你媳妇儿她刚怀胎不久，要好生休息才是。”
　　“是，母亲。”男人点了点头，摸了摸身旁怀孕的妻子的手。
　　“三儿媳妇儿，你比我这小儿子年长些，也成熟些，这段时间要多给他安排些活儿做才是。”
　　“是，母亲。”蒋婉茹应声道。
　　“母亲，我觉得我足够成熟了，不必安排她来管教我。我自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成熟就是和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大吵一架吗？让下人们在大院里跑来跑去的？”
　　“母亲，我那是······”
　　“成何体统。”赵老太太骂道。“你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就要和小茹成亲了。怎么就没有点男人的样子？”
　　“你们父亲生前教导过你们，一个不懂得照顾家庭的男人永远都不能叫男人。这句话你可曾记得吗？”
　　“看看你二哥和你二嫂。小茹她爸把她交给我们赵家，那就是对你的信任。”
　　“母亲，你说这些我听过一百遍了。你不要总拿二哥和我比，我毕竟还未成年，二哥都快三十了。”
　　“在我们那个年代，男人十六就要成家立业了。你都多大了？年龄长了本事倒没长，顶嘴倒是学会了？
　　“这就是你们父亲不在了该有的样子吗？”赵老太太扫了一眼几个儿子和儿媳妇。“穿着身军装在家里成何体统。”
　　赵博低下了头。
　　“对了，老二，你准备准备把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公布出去，葬礼也筹备一下。”
　　“是，母亲。”男人回应道。
　　“让你三弟给你打下手。”
　　“知道了，母亲。”赵博应和道。
　　“二儿媳妇这段时间就好好养胎吧，葬礼出个面就行。”赵老太太伸出戴满玉镯金戒的手，同时走过来两个丫鬟将她搀扶起身。
　　“好了，我自己能走。”赵老太太准备转身离开。“没什么事情就各忙各的去吧。”
　　蒋婉茹抬头看了一眼赵老太太。
　　“对了，小茹。”赵老太太立住。
　　“是，母亲？”小茹问道。
　　“博儿不听你差遣，就去找你二哥收拾他。让你二哥把军队里那一套拿来给他用上。”赵老太太走上楼梯。
　　“明白了，母亲。”赵婉茹心中窃喜。
　　“小弟，母亲说的句句在理。”男人搀扶起她的妻子。“我先送你二嫂回房，下午我们再出来商量父亲的发丧和葬礼。”
　　“知道了，二哥。”
　　赵博重重地坐在身边的沙发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长叹了一口气。身旁的蒋婉茹看着他的未婚夫偷笑着。
　　“你笑什么？”赵博看着她的未婚妻。
　　“这下你可落到我手里了。”
　　“我告诉你，蒋琬茹，少拿二哥的关系来压我。”
　　“对，我差点忘了，这家里的男人好像就你不是军人，是个冒牌军人，穿着你二哥的军装在屋里屋外过着瘾。”
　　“我马上就参军，等父亲葬礼结束我就去参军。”赵博松了松领口，很明显军装对于他来说不是那么的合身。
　　“哎哟，这说到做不到您是第几次了，我的三少爷。我的南京赵三公子？还把自己当清朝人呢啊？现在是民国！不行那一套了！”
　　“蒋琬茹你收敛一点，你骂我可以，你不能连妈都一起骂。”
　　“我没有骂她，就是感觉妈妈说话就像古代人一样，净是一些‘之乎者也’。这都现代社会了，我们早就不是煤油灯时代了，已经是用电灯的时代了。”
　　“你够了，蒋琬茹。”虽然赵博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心里也的确部分认同蒋琬茹的说法。父亲母亲是生在旧社会里面的人，可那个时候最高统治者是皇帝，是君主专制时代。妈妈那些老一套的礼节礼法之类，显然早已不太适合他这个时代。而自己和二哥有着明显的代沟，反而面前叫他不太开心的这个女人，和他在某一些事物上的看法是一致的。赵博想着也许这是一个适合自己的时代，而这个时代早已不属于老一辈那帮人了，母亲还用老掉牙的东西和思想教育他，实在太逊了。未来是属于他的，大哥二哥不过也都是老家伙了。
　　正做着白日梦之际，赵博脸上美滋滋的。完全没注意蒋琬茹接下来的话在讲什么。
　　“但是妈妈说的有一点很正确，你做事得听我的。我毕竟比你大几岁。”。
　　蒋琬茹看见赵博对自己的话半晌无动于衷，而在一旁发着愣。便用高跟鞋鞋尖给了赵博一脚。
　　这一脚把赵博踢得痛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