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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打马前行，立刻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独的人影。
这人走得很慢，走路一跛一跛的，身后背着个破布包裹成的长条包袱，一身麻衫，也是补了又补，手中还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跛驴子，拉着一车干柴。
赶到前面时，陆离又回头瞧了一眼，这人枯黄精瘦的面皮，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浑浊无光。
陆离失声道：“是你？”
那人也瞧见了陆离，下意识的扭头就跑，可惜他实在没了力气，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上。他心中惶恐，凝注着陆离，大声叫道：“你放过我吧，当年我也是受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如今我已不在军中效力……”
“我不杀你，我请你喝酒。”
那人没想到陆离会真的请自己喝酒，哪怕此刻酒已上桌，他仍是不敢相信。他怔怔望着酒坛子，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陆离满了一碗，递在他身前，道：“没有什么事是一碗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碗！”
那人接过酒碗，仰着脖子喝下去，道：“没想到第一个请我喝酒的人居然会是你。”
陆离没有回话，似乎陷入到三年前的回忆里。
山路崎岖盘旋，乌骓马却如履平地，行不到半个时辰，便上得山来。但见眼前山岩陡峭，暗红如血，陆离翻身下马，从包袱中取出石函，置于一块大石之上。
他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起身说道：“爹，割鹿山到了，你很快便能和白草营的兄弟们相见了。”
秋风又起，石函中的骨灰随风飘散，陆离悲痛欲绝，提拳砸向山壁，口中大喊道：“长风萧萧兮，白草寒。目极千里兮，万重山。魂兮归来，凯歌还！”他一拳一拳落下，手上出血，也浑然不觉。
正击之际，忽听东北方向隐隐有马蹄之声，向南驶来，听声音约有十余骑。陆离心中暗道：“莫非是那些马贩又追来了？”当即绕过山坡，向东北方望去，只见这十余骑白衣白甲，皆是宁国军兵，他们身后背弓，左手举着长矛，长矛上大都挑着血淋淋的人头，右手挥舞着马鞭，驱赶着十多名妇女和数十头牛羊向坡下的山道赶来。
一名军卒道：“这次的收成不好，回去只怕会被都统怪罪。”
什长道：“别担心，有我马背上的这个小娘子，大人见了一定满意。”说着，他伸手在那女人身上抓了一把。那女子甫一反抗，便被他抽了一马鞭。
又一个军卒嘿嘿笑道：“什长可别把她揉坏了，到时候都统大人怪罪下来，可吃罪不起！”
听到此处，陆离不由得怒满胸膛，这哪里是军兵，简直就是牲口，更不多想，纵身跃下。
那些军兵见有人拦住去路，又是北狄人的装扮，不由分说，左右各杀出一名军卒，举矛就刺。陆离飞身而起，脚尖在长矛上一点，借势踹在左边军卒的肩头。那军卒“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另一名军卒见一击不中，拨转马头，再次杀到。陆离身子微斜，长矛从他左腋下穿过。说时迟，那时快，他右手抓住矛杆，顺势向前一带，那军卒已从马上飞落。
“放了她们！”陆离高声喝道。
伍长听他讲的是宁国话，疑声问道：“你是宁国人？”
“是。”陆离答道。
伍长面有忿色，质问道：“北狄人滥杀无辜，猪狗不如，你既是宁人，为何要救她们？”
“我只知道她们是手无寸铁的妇人，你们这么做，和残杀宁人的北狄人没有区别。”
什长将马背上的女人摔倒在地，抽出腰间佩刀，冷声道：“和这种宁国叛徒啰嗦什么，兄弟们，跟我一起上，杀了他，也算一份功劳！”
陆离见十余人一起杀到，倒也不慌，只见他闪转腾挪，好似闲庭信步，顷刻间便将十余人打翻在地。
“我们放人！”什长高声叫道。
军卒割开绳索，妇人们瞧了眼陆离，以示感谢，然后向山下逃去。
陆离见宁兵放了人，自然也不再计较，转身刚要走，就听箭羽声响起，那些妇人们一个个倒下了。
“你们……”陆离瞪眼瞧向他们，已气得说不出话。
什长哈哈笑道：“你不是喜欢救人么，怎么不去救啊？”
陆离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脚尖挑起地上的佩刀，一刀劈向了什长的脑袋。就在刀锋贴近对方脖子的时候，他忽然手腕一翻，削下了对方的耳朵。他心中郁结之气难平，身形转动，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记号。
军卒们或捂着耳朵，或抱着大腿，或攥紧手指，一个个痛苦的哀嚎。
陆离咬牙道：“今日暂且饶你们一命，若再让我遇见你们枉杀无辜，定斩不饶！”
眼前坐着的人正是当年的伍长，只听他又说道：“只可惜我太穷，否则该我请你喝酒的。”
陆离道：“为什么？”
他喝下一碗酒后，道：“因为你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宁人中也有坏人，北狄人中，自然也有好人。”。
陆离瞧着他，不知道这三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不过，那肯定是一段令人心酸的故事。陆离没有问，每个人都会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被掩藏在心底的最深处，然后以酒浇之。
陆离倒了两碗酒，道：“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