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菌人

　　“出发，南下！”老者低沉粗犷的声音响彻山谷。紧接着，一只井然有序的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南方进发了。
　　为首老者自然是炎帝——姜来，炎帝一身赤红的大撇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身姿格外挺拔，骑在一匹玄黑色的战马之上，犹如天神再临。炎帝身后并排排列着两匹白色的骏马，骏马分别上挎着两个年轻的男子。姜朱明孔武有力，一身结实的肌肉让他显得像一座小山一样高，马儿在他的胯下都显得像个玩具一般。相比起来，吴回就显得瘦弱了许多，羸弱的身躯好像在骏马奔跑起来后，就会被颠散一般。
　　二人身后，炎帝氏族的男女老少都打包好了自家的行李，准备跟随炎帝展开新的征程。多年的迁徙生活让炎帝的部众们早已适应了这种生活，在烈日暴晒下，他们肤色渐渐变成了黝黑的小麦色。皮肤变得粗糙起来的同时，每个人的心也都变得“坚强”了起来。绕是当年数千人的大部族，锐减到现在数百人的部族，每个人的眼神中的“坚定”也没有丝毫的变化，这种坚定渐渐演变成了一种病态，常年没有家的感觉让部众们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已不重要，甚至连内心中追求的什么都已忘记。
　　就前些日子在亲如手足的夙沙氏族叛变后，炎帝氏族的部众们的狂热与压抑终于爆发了，他们疯狂的逼迫炎帝，惩治让夙沙氏族离开的罪魁祸首。就算那人是炎帝最爱的女儿，部众们也要治她于死地。换句话说，就算帝女桑没有偷学巫术，炎帝氏族部众们压抑的内心也会告诉他们，这个女孩该死，因为她是让本就人数稀少的部族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同时部众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旦抓住一件可以做的事情，定然要做到极致。
　　炎帝那时才知道部众们的“生病”的心态，所以就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亲手还是处死了他自己的女儿。在平息了部众的怒火，并且安定了部族后，炎帝即刻决定南下寻找一片乐土，让族人找到家的感觉，治好族人的“心病”。炎帝自然没有想到，他“神农”的名号在后世流传下来，尝遍百草只是小小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他医治的是“人心”。
　　“喂，你们在搞什么？一群人搞这么大阵仗，居然呆在原地不走，等着头上长草么？”众人不用猜，能说出这话的一定是“大病初愈”的帝女瑶。
　　吴回咳嗽了两声，微笑对帝女瑶说道：“阿瑶不得无礼，星虚，以殷仲秋。虽说是万物收获的季节，但秋日万物精气内敛，阳气聚敛与大地之内。所以看似丰收，实则万物表露出的皆是肃杀之气。我们需等日影最短之时再走，日影最短阳气最旺，也是人精力最足的时候。”
　　话未说完，姜瑶就打断了吴回的话，辩道：“照你这么说，那不是日出之时走最好。日出阳气生发，等到大家伙儿累的不行的时候，也快到日中了，这样阳气又补足了，这样不就可以继续走了？”
　　炎帝有些不悦，回头瞥了一眼帝女瑶。恰好日晷到了最短处，祝融看到了父亲神色不悦，连忙打圆场道：“日影示时已到，出发！”
　　帝女瑶撇了撇嘴，心道：连这点道理都讲不出，若是阿桑姐还在，定会给我解释明白。心里这么想着，脚步却没停，两部并两步跟上了吴回的马。
　　一路上吴回几次示意让姜瑶上马同骑，姜瑶就是摇头不愿意。吴回索性也下马牵行，陪着帝女瑶一起走，顺便说说话。
　　自从帝女瑶恢复正常后，吴回就总是喜欢给帝女瑶讲一些儿时的故事，就算引不起帝女瑶表面上任何的共鸣，他还是不知疲倦的讲着，同时期待着妹妹有一日能给他一些回应。
　　“阿瑶，你还记得么，你是我们六个孩子中最爱干净的，还要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整齐。可是，阿桑总是喜欢给你捣乱，还把你的东西弄乱。你们吵来吵去，反倒是变成了关系的最好的姐妹。”吴回一边讲着，一遍偷偷瞥着妹妹的反应。帝女瑶仿佛根本没在听，一会摆弄下路边的枯草，一会逗下小虫。
　　“后来你总喜欢跟在阿桑身后，帮着她偷懒，帮着她打掩护。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有时我也气不过阿桑这么欺负你，但是看着你们俩在一起时，你总是能开心地笑着，就不忍心拆穿她的小把戏。”吴回说道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实在好奇，那是我还想，阿桑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收了个这么贴心的小跟班。于是，有一次我便偷偷跟着你们，你猜怎么着，恰巧被我看到了有趣一幕。”
　　帝女瑶下意识的动作一顿，不过吴回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所以也并未发现帝女瑶的异常。吴回接着说道：“以前阿桑最讨厌你没有主见，总是在关键时刻找不到自己，所以她不停地教育你，就是想要帮助你找到你自己，并且让你做你自己。那一次，阿桑难得正经的站在树下，一脸正色的告诉你有自己主见的重要，你偏偏认为周围人的感官最重要。于是阿桑有模有样的，跟你讲起了她鼓起勇气学习巫术的事情。那时她也才刚偷学巫术没多久，可忽悠起你来讲的好像学了好久好久。”说道这里吴回笑了笑，好像时间又回到从前。
　　“阿桑手舞足蹈的笔画着，就算她一招一式也使不出来，但是她还是告诉你巫术的神奇，告诉你她的向往，告诉你她的梦想。是巫术让她看到了心中梦想在未来的模样，让她更加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道。你听完阿桑的描述还是似懂非懂的，阿桑还是耐心的跟你解释着，不但如此，她还跟你讲着这个世界的模样，让你认识到这个世界之大，大到我们生活世界只是大荒世界的一隅，甚至只是中州的一隅。中州之外还有海，海外还有大陆。这个世界的人是数不尽的，也是你不可能全部顾及的到的。讲到这里，我看到你双眼冒着光的神情，那一刻，我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跟着阿桑。她不仅可以帮助你找到你自己，你于她的关系，就好比她于那本巫术之书。她在巫术之书上看到了梦想的形状，你在她身上则看到自己向往的样子。”
　　说道这里，吴回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时光易逝，斯人已逝。时间总是会无情的将故事一页又一页的翻过去，不变的东西好像只有一个，就是那本静静呆在某个角落的“巫术之书”。吴回想到此处，感慨道：“那本巫术之书就是这么有魔力，不同人在它身上看到的是不同的未来。它不仅能告诉你巫术神奇，最重要的是，它能教会你认识你身边的世界。让你认识到世界之大，认识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你知不知道的东西。也让你知道，自己的渺小……”
　　帝女瑶第一次被吴回的话勾起了兴趣，她放下来了手中抓起的泥土，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吴回问道：“什么巫术之书？那是干嘛的？”
　　被妹妹这么一问，吴回的思绪一下被拉回，他一时说得兴起，才想起妹妹早已不是前些日子那般，傻到什么也听不进的样子。她现在也会对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发问，被突然这么一问巫术之书的事情，吴回也一时语塞。
　　可帝女瑶偏偏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吴回几次试图扯开话题，但都被帝女瑶拉了回来，也难得引起了帝女瑶的兴头，吴回硬着头皮解释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巫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术，它只是能教会你如何去看这个世界，现在的你肯定不乐意学，十分的枯燥。所以那巫术之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只是一本介绍巫术的书罢了。”
　　听闻吴回的回答，帝女瑶脚步一顿，不再向前，她灵巧的扭动腰肢，一个转身紧贴到了吴回的面前，女孩儿身上的像是有着淡淡的橙花香味，直直的扑到吴回的鼻中，吴回面色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帝女瑶接着问道：“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书，那不如把那书拿来我瞧瞧？这本书如此神奇，我很好奇，我在这本书中能否看到未来的自己。”
　　吴回有些不敢正视女孩儿炽热的眼神，低着头说道：“父亲定下了规矩，族中女子都不可学习巫术。也这是母亲立下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帝女瑶“啧啧”的两声，狡黠的睫毛又扑闪了一下，小眼珠滴溜一转，悄悄凑到吴回耳边，说道：“你偷偷拿出来给我不就行啦？”
　　热气弄得吴回的耳朵有点痒，吴回退了两步，微笑拱手说道：“那也不行，规矩不能破。”
　　帝女瑶正欲再开口，只听得朱明一声大吼：“停！你是何人？”
　　对话正到紧要关头，突然被打断，帝女瑶皱着眉头，转头大喊：“干嘛停下！”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去。
　　帝女瑶走到队伍前面，放眼望去根本没有看到人，正想质问朱明。突然听到一尖锐的声音传来：“大爷我在此，你眼瞎么，看不到本大爷！”。
　　顺着声音望去，帝女瑶就看到一个及其小的“人”，站在地上不停叫嚣。这“人”不到石子大小，通体土黄，若不细看定会当做沙粒踩扁。
　　第一次见此奇象，帝女瑶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小“人”见到帝女瑶的反应，哈哈大笑，说道：“见到本大爷害怕了吧，本大爷就是大名鼎鼎的——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