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南行

　　“从西北而来，几乎踏遍了大荒中州的每一寸土地。我们每走一处都会播种五谷，救活了一亩又一亩的土地。前些日子在禾山举行了昂星纪的大祭后，承蒙上天恩赐，收获的谷梁堆的像小山一样这么高。离开那天，阳光很好，太阳把谷堆映的金灿灿的。粮仓旁站了许多许多的人，他们都是受到恩惠部族。有了这些粮食，再也不怕天降白雨季节了。为了感谢我们，他们又是载歌载舞的庆祝了两日。临走，他们还陪着我们翻越了两座山，直到我们答应他们留下数人帮助他们明年的开垦，他们才愿意回去。我想他们一定是舍不得我们，你们说是不是，桑儿，名儿？”
　　湛蓝高远的天盖之下，山顶已经微微有些寒冷。恰时，一阵微风吹过，引得山顶上一棵挺拔的桑树被吹的沙沙作响，绕是她倔强的不让自己的叶子落下，可又怎敌得过自然的规律。无情的秋风仍是卷带走了，她“头冠”上的数片枯黄的落叶。说来也奇怪，山顶的草早已变得枯黄，毫无生机，但偏偏这棵孤零零的桑树，还在肆意展现着她旺盛的生命力，不肯向自然低头。桑树下还有一个石头堆砌而成的石堆，石堆的每一块石头，都被一人手工雕琢过，平平整整的码在一起。桑树底下石堆旁，还做着一位布衣老者。老者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手中还紧紧握着一块石头，石头平平整整的，与石堆上的石头如出一辙，想必都是出自老者之手。只不过他握着石头一动不动，又不舍得松手，若不是刚才那段苍凉的自言自语，旁人还真是不知他是睡着还是清醒着。
　　被凉风吹了个机灵，老人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伸出另一只老迈的粗糙的手掌，缓缓抚摸着桑树，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般，柔声道：“桑儿，我们走了数日，终于到了这夫夫之山，虽说是离那东方的华胥国似乎还有些距离，但终归是到了他们的势力范围。我虽为炎帝，但多次受惠于大皞神帝，妄加进入别人的领地本就不合体统，若是成功播种，那之后的事情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统下的部落崇敬我吧。所以过了这夫夫之山，咱们的部族就要南下了。离西北真是越来越远了，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家的感觉好像也找不到了……”
　　话未说完，一片落叶轻轻划过炎帝老迈的脸颊，像是轻抚又像是呢喃。炎帝的手颤颤巍巍的捻起落叶，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说道：“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桑儿，天要冷下来，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把名儿也埋在了你旁边，你们姐妹俩也好做个伴。桑儿记得跟你姐姐道个歉。孩子们，你们放心，等为父找到一片宜居之土，就把你接过去。”说罢，炎帝扶着桑树缓缓起身，他细心的吹了吹打磨好石头上的石屑，让石头变得更为光洁。石堆上的最后一块石头也已经尘埃落定，石堆微微抖动了两下，最终还是稳稳的屹立在桑树傍边。阳光透过桑树与石堆的缝隙穿了过来，将老者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斑驳的影子被剪在了一起，光华流转，有那么一瞬间，桑树与石堆之上，似有两个女孩儿身影，她们目送老者的离开。老者不敢回头，他怕回头就又舍不得走了，下一次再见，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怪人又上山了，害的大家又要等他，真是个怪人。”一个绿衣女子愤愤道。这绿衣女子正是帝女瑶。禾山祭之后，帝女瑶在帝子吴回的照顾下修养的不错，若无外界刺激，基本不会再向旁人无缘无故的发疯。而且歪嘴歪眼的丑态也几乎消失殆尽，少女粉扑扑的脸上又恢复到了以前，那般精致的面容。但帝女瑶仍是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仍是称炎帝为“怪人”，并且“敌视”朱明，偏偏只信任照顾她的帝子吴回。倒像是只认定了吴回这个“哥哥”，旁人都是浮云一般。虽说表面看起来没有大问题，但是，帝女瑶的性格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的帝女瑶都是躲在帝女名与帝女桑的身后，文文诺诺的，话不多，总喜欢冷静的分析。平日里，帝女瑶总能将部落上下琐碎的事情打理的很好，不但如此，她还总喜欢将身边事物收拾的整整齐齐。现在帝女瑶不仅喜欢咋咋呼呼，还要欢脱的跑来跑去，说话也不过脑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与之前相比，还偏偏看不得整齐的事物，非要弄乱不可，活脱脱像个“加强版”的帝女桑。
　　夙沙一族叛变，帝女名被害，帝女桑被处决，加之留下来部分人在禾山一带。剩下的姜氏一族算下来，也不过百人。数千人人浩浩荡荡从西北出发，到现在只剩百人，加之又失了女儿，也难怪炎帝会如此消沉。不过人前炎帝仍是威风凛凛、一丝不苟，让剩下跟着炎帝的人们都是分安心。他们已经在夫夫之山安营扎寨数十天了，也没有一人抱怨与催促，众人仍是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不要拦着我，我要上山把怪人揪下来，每日自言自语有什么用，整日呆在这枯草山上，闷都闷死了，今日必须走。”绿衣少女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就要让山上走。
　　不待旁边男子阻拦，一身影从山间阴暗处缓缓走了出来。“瑶儿说得对，是我耽误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今日大家就收拾下东西吧，我们明天上路，去南方寻得一方乐土吧。”苍老的声音丛林见传出。祝融朱明听到炎帝的声音，三步并二步钻到林中，搀住炎帝。
　　众人听到姜氏氏族的迁徙之行终于要结束，纷纷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有些人甚至激动的留下了泪水。虽说他们已经适应了常年的迁徙生活，但看着亲戚朋友的一点点减少，心中的失落早已一点又一点的堆砌起来。如今迁徙的生活即将结束，他们又看到了前方的目标与道路，眼神中冒着熊熊的火光。
　　“我不同意！”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众人皱起眉头，纷纷看向声音的主人，想都不用想，又是那帝女瑶在作怪。果不其然，帝女瑶不顾吴回的阻拦，愤愤说道：“凭什么听你的，你这怪人说走就走，说停就停。我说就不走，今晚我偏不收拾东西，我就要住在这里。”
　　“你这孩子，你刚还说要走。”炎帝有些不悦。
　　“我看到了你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是想跟你对着干，现在又不想走了，怎么了？”帝女瑶任性道。
　　炎帝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任性的帝女瑶。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吴回，像是在说：今晚你替她收拾东西，不走也得走。吴回会意的点了点头。帝女瑶并未在意二人的交谈，搞怪的朝着炎帝背影吐了吐舌。
　　入夜，众人都在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只有个绿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一蹦一跳的在营地里穿来穿去。人们似乎都在专心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没有人去关注那道绿色小旋风。虽说在月光与营火之下，大地被映照的透亮，但总有一些地方，是光线无法到达的。就比如现在，一双炯炯的眼睛，正密切关注着帝女瑶的一举一动。
　　秋夜的月光总是显得十分清冷，帝女瑶漫无目的的乱窜也有一段时间了，随着步频渐渐漫了下来，帝女瑶也有些倦了。这时，绿色的身影一置，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她眼珠狡黠的一转，坏坏一笑，自言自语道：“对了，不如趁此时，看看那怪人每日上山做些什么。”说罢，绿色的小旋风又充满活力的奔向山中。
　　山脚的道路有些复杂，树林密布，几乎没有道路可走，稍不留神可能就会迷路。加之炎帝为了避免外人上山，似乎还设下了许多陷阱，山脚下的这片林子可谓危机重重。但是，帝女瑶活力充沛，又似乎有着上天垂帘的“幸运体”，一通乱逛之后，居然让她找到了上山的小径，不但如此，还顺利走出了密林。
　　过了密林，山上的路就好走多了。当然这也只是，相对危机重重的密林来说。没了障眼的树丛，剩下的却是林立的怪石，道路也从横着的，变成“竖着的”。帝女瑶恶狠狠得盯着乱石林立的岩壁，咬了咬下嘴唇，说道：“这怪人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能爬上去，真是不嫌累呀。难怪他不想下来，要是我，费了这么大力上去，也会懒得下来。”说罢，帝女瑶竟然没有放弃，而是毫不犹豫的登着岩壁，往上爬去。
　　月光下，岩壁上的蜘蛛网也披上了银色的丝衣。秋风下，小蜘蛛专心的吐丝织网，抓住大火星最后的温热，想着饱一顿就少一顿了。“呼”一只小虫突然被粘在了蜘蛛网上，小蜘蛛兴奋的放下了手中活计，直直向着猎物奔去。可是事物还没到嘴边，遇到绿色的巨大身影就从猎物的身上卷了过去，不但将到嘴的食物踩扁，还将它奋力之好网破坏。小蜘蛛身份气愤，叫嚣着向绿色的身影吐出了蛛丝。
　　被破坏的蛛网又加上新鲜的蛛丝，缠绕在了帝女瑶的鞋头。感受到蛛网，帝女瑶神情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厌恶。帝女瑶看四下无人，这才伸手想要扯掉蛛丝，可就在左手清理蛛丝时，右手扒住的石头出现了摇晃，让原本就在攀爬时磨破的右手又是一拧。蛛丝还未清理干净，但这一拧使得她彻底脱手，失重感瞬间袭来……
　　帝女瑶脑中浮现的只有两个字——“完了”。
　　小蜘蛛可没想到他的蛛丝这么厉害，看着那绿色的身影坠落山崖，落到地上必然没命。自己一只小小的蜘蛛尚且要为了活下去，努力织网，努力捕食，何况这么大的绿色“不明生物”。想到这里，小蜘蛛不禁忘了“夺食之仇”，它连忙吐出蛛丝，想要救下那绿色的“巨人”。
　　但绕是小蜘蛛拼命吐丝，绿色的身影仍不断下坠，最终消失在小蜘蛛的视线中。。
　　突然，小蜘蛛突然觉得月光突然被遮住了，它回了回头，只见那绿色的身影又回来了。从山底半山腰，那身影都浮在半空中，并且还在不断上升，直到最后消失在山顶……
　　小蜘蛛用一支爪子挠了挠头，长吁了一口气。接着，它一边感叹起生命的无常，一边又开始奋力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