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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帐子很大,上面覆盖着狼皮,厚厚的一层,在火光中显出一些油亮的色彩。如同黑夜里蛰伏的巨兽,其中传出人们歇斯底里的叫声以及烤羊的香气,火焰肆意地燃烧着,劈啪作响。
库勒桀知道,这些不属于他。
此时这个七岁的孩子,正负着三十斤的木枷,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星空。
他的身旁,是无数的战俘,正在黑暗中叹息着自己的命运。
“阿叔,你看。”库勒桀凝视着天际的那抹赤红。
他的身旁,一个半死不活的老人,缓缓抬起头,这个曾经的王爷抿了抿嘴:“那是......‘荧惑’......”
“又要打仗吗?”孩子低下头。
“还打什么,你阿爸......”老王爷重新垂下头,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
库勒桀环视四周,那是黑夜里,无数双黯淡得分辨不出的眸子,空气里尽是牛粪与腐烂的气息。
“阿叔,我要出去......”孩子呢喃道,“阿叔......”
这个老人仿佛僵了一般,只有嘴边一缕若有若无的白雾证明着他还活着。
“阿叔,可力呢,他有一把大刀!”
“他死了,被剁掉了手指脚趾,流血流死了......不过他一直到死,都在保护你阿爸......”
“丹塔呢?他力气很大!”
“他死了,被三十个人摁进了天查海子,脑袋泡得像个紫色的皮球......”
“乌牞呢?他的箭百发百中。”
老王爷沉默了,他抬起头,不远处,一根竖在夜空中的旗杆上,一面奇形怪状的旗子耷拉着,时不时地随着晚风晃动。
“那个......”老人哭了,呜咽声让库勒桀想起了受委屈的牧羊犬,“那张旗,就是乌牞的皮......”
孩子小小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
帐子被掀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钻了出来,他向战虏的方向看看,顿了顿,径直走了过来。
他接过看守的火把,借着火光,依次照亮了俘虏的脸庞,那些头发凌乱,面容麻木的俘虏并不躲闪,而是毫无反应地迎着火光。
待他照至库勒桀时,这个高大的北狩汉子看着孩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库勒桀认识他——一个曾经效忠于他的阿爸,而现在跟随叛王珲木狼的将军。
“世子,啊呀!你怎么在这?”将军不怀好意地笑笑。
库勒桀低下头,他感到那目光很烫。
“你这个遭狼掏的畜生!你......”老王爷愤怒地叫骂道,“以前巴桓英雄会的天誓你发到狗肚子里了吗!!?”
“天誓?”男人有些醉醺醺的,“狗屁天誓!!”
“我告诉你们!嘿嘿,谁给我帐子,牛马和女人,我就跟谁!”男人手执火把,向四周扫了一圈,“这世上!羊吃草,狼又吃羊!你们就是一群羊!一群只会受欺负的绵羊,哈哈哈......”
库勒桀闭上眼,是啊,他们此时和待宰的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看,”垂朽的大汗执着他所宠爱的少世子的手,“桀。”声音嘶哑。草原风大,也催人老,年仅六十岁的大汗竟须发皆白,一脸风霜。
狂风呼啸,那一排排北狩骑兵于大风之中凛然不动,举起的长弓与马刀黑压压的如同一片森林,除了呼啸的风声,唯有那杆饰着狼尾的岚色大旗猎猎作响。
“这是我们的士兵么?”库勒桀抬起他圆圆的小小的脸。
“不,”大汗把他的大手轻轻放在孩子的头顶,轻声说道,“这是,天下。”
天下......孩子低下头,在心里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抬起头,只看到阿爸的眸子中一片灰色。
前排散开,一列手执大刀的士兵推搡着几十个不成人形的俘虏走了出来。
一个戴着面具的老者“叮叮当当”地走在后面——他那身灰色的兽袍上挂满了铃铛。那是大司巫。
“咚咚咚咚......“伴随着沉重迟缓的鼓点以及俘虏的哀嚎,大司巫开始以一种奇特的舞步在跪成一排的俘虏四周盘旋着。俘虏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预兆着死亡的乌鸦。
“乌拉嗬!咦尔嗬伊尔......”司巫开始随着舞步,念起没有几个人知晓的上古咒语了。
“锵!”随着司巫手中的两只铜铃相碰,鼓声夏然而止,唯有俘虏的呜咽声伴着铜铃的余音在苍北大原的上空飘荡着。
“颂天长生北猎大天汗亲征!”大司巫猛地举起双手,他状如枯树的手握住的铜铃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呼!”与此同时,所有的士兵高举双手,可以听到铁甲相撞的“乒乓“声。此时,高举的双手比竖起的长弓更像一片森林了。
“煞星珲木狼反叛大天汗!千刀万剐不足惜!”司巫仰起头,面具上的野雉尾羽弯成一个大弧”,“颂天戎神已到,杀!”
那些士兵按了按俘虏的脖颈,一片白光闪起......
大天汗猛地捂住了库勒桀的眼,孩子在疑惑之中只听到“刷刷”声以及惨叫,他不知道。
他的面前,已一片腥红......
随后,这个孩子的脑海中,便只剩下阿爸离去时愈来愈小的身影,以及战马奔跑时的轰鸣......
库勒桀抖了抖脑袋,面前的将军酱红色的脸庞在火光中一隐一现。
“小羊?嘿嘿......”将军刚伸出手,一个身影自左侧冲将过来——那是一个俘虏。
还没撞到将军,他早已一把抽出战刀,白光闪过,瞪大了双眼的人头掉在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短暂的迟疑过后,那具负着木枷的身躯也轰然倒地。
血溅到了库勒桀的脸上,热热的,隔着凌乱的头发,他和那颗头颅对视着。
就不能......不杀人吗?
“嘿嘿。”将军抹了把脸上的血,“好玩吧?嗯?”
将军将孩子的头向下按了按,这个呆滞的孩子也不反抗,他听到了抽开腰间草绳的声音,随后,一股暖流浇了下来,这让饱受寒冷的库勒桀猛地颤抖了一下。
尿液顺着木枷流着,在寒夜里冒着白雾。
“世子......”一个俘虏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着库勒桀头发上的尿液,他哽咽道,“没事......世子......没事......”
库勒桀闭上眼,他还在恐惧于那片猩红,以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
杀......杀......杀......
孩子不住地颤抖着。
身后传来了老人的叹息。
几只灰雀“呼呼”地飞向月亮,留下几个奇怪的剪影。
库勒桀静静地看着,抿了抿嘴。
“阿叔”
“嗯?”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北狩男儿......要十五岁呢,还有八年......不过......也许是明天。”
“我要长大,像大人一样,拿着雕弓和战刀。”
“你说什么?”。
“长大。”孩子看向月亮,洁白的光覆着他的脸庞,“我要......”
“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