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说起江院长来，那可是汉州市医疗届的一个传奇性的人物，他出生于汉州地区最贫困的农村的最贫困的家庭，一路顺风顺水，完成了寒门逆袭的传说。
　　在大家看来，他完全是靠着才气纵横的天赋和积极上进的精神一路考上了好大学，找到了好工作，娶到了好老婆，然后三十六岁便进入了附属医院的领导班子，三十九岁便当上了这个汉州地区综合实力排名第一的医院的院长。
　　在附属医院里，江院长的才华可谓是有目共睹，但是他的心病人们也是众所周知。
　　在他结婚六年，迈过三十岁的时候他的老婆晏清秋才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在八十年代末，三十岁才当爹实在是算得上太晚了，又生在了江院长这样的优渥家庭里。猜都不用猜，单是听听“江姗”这个名字，我们就能想象到江院长对这个女儿有多么宠爱，又是寄予了多么厚重的期望。
　　但是越是娇惯越是出问题，这孩子从小就抵抗力弱，三天两头生病。上了中学之后，孩子又多了一个原因不明的头疼病，原本不错的学习成绩也稀里哗啦地每一科全都成了班级垫底。更糟糕的是，自从进了汉州一中的校门之后，除了身上的病越来越多，学习成绩越来越差之外，江姗交际的圈子也变得越来越烂。整天和一群奇装异服、抽烟、喝酒、说脏话甚至打群架的小太妹们厮混在一起。
　　如此种种，被班主任老师概括为德智体全面崩溃。
　　为了劝说女儿改邪归正，江院长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和耐心；为了治好女儿的病，江院长不知道找了多少专家和神医；为了提高女儿的学习成绩，江院长不知道换了多少家教送了多少礼。
　　在别人家，女儿都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今生的小棉袄；而在江院长家里，女儿简直是前世的业障今生的债主。女儿身上的每一个问题都让他这个才气纵横、能力出众的父亲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想要解决任何一个问题都如同是草窝里抓刺猬，处处扎手。
　　直到半个月前，已经被失眠折磨了好几年的江院长竟然莫名其妙地睡了一个囫囵觉，同时还做了一个吉祥的梦。在梦里江院长见到了大肚弥勒佛，弥勒佛正拿着水壶在给阳台上的吊兰浇水。
　　江院长想跟弥勒佛说点儿啥，但是嗓子就像被软木塞堵上里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弥勒佛也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就是静静地浇着水。眼看着水壶洒过的地方，已经蔫得快要枯死的吊兰瞬间就饱满笔挺起来，外面竟然还闪烁着彩虹般的光晕。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睡醒，江院长都在不停地放映着这个生动而灿烂的梦。他在上班的路上打电话跟母亲讲了梦里的情景，母亲听完都没有打磕绊就说：“吊兰在老一辈嘴里都叫做续根草，象征着子孙后代。儿啊，你昨晚这个梦可是吉祥的梦，没准咱家姗姗的病就有救了！”
　　江院长从来都是不相信怪力乱神和周公解梦这一套的，但是因为母亲对这个梦的解释实在是自己“做梦”都想要得到的结果，他甚至有一瞬间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神的存在。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傍晚，女儿的病再一次发作。江院长因为做了一个好梦而轻松了一天的心情瞬间变得无比灰败。可是当他连呼带喘的赶到急症室的时候，站在屋子当中的胖小伙却让他浮想联翩，竟然联系到梦中出现的弥勒佛。
　　所以虽然当时这个学生打扮的胖子一会儿中医一会儿又《红楼》地在它面前信口胡勒，但是江院长当时竟没有生出反感情绪，还和他认真的讨论起来。
　　再往后有鬼使神差地听信了胖小伙的话，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京城阜贞医院的余主任通了电话。有神奇般地赶上了那台刚刚到货的“发泡实验”设备，为了治这个病坎坷求医了五年多的女儿就这样忽然时来运转、一顺百顺地确诊、入院、手术、出院。然后江院长才真正地见识了什么叫立竿见影的效果，仅仅几天之后他就得到了一个可以活蹦乱跳，身体状态终于正常起来的女儿。
　　江院长让李春华帮忙去学校找那个名叫秦昊的胖小子，李春华的回复是：“学校查无此人。”江院长又托李春华的儿子杨伟回学校打听一下有没有绰号叫作“秦昊”的胖学生，等到的回复仍然是找不到。
　　越是找不到，江院长的心里越是惦念的紧：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满嘴认认真真的胡话，不借助辅助检查却能铁口直断的诊断水平。就这样一个形似弥勒的胖小子神奇地出现又神奇地失踪，莫非是梦中的弥勒佛真的显灵到凡间了？
　　半个月过去了，秦昊的形象依旧在江院长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没成想竟然又被女儿神奇地带回家当家教了！
　　回想这些天的经历，总结起来就俩字：神奇……
　　秦昊的再次出现让江院长欢喜异常，竟然也没去争究一个非师范专业的学生能不能给已经上了高中的女儿当好家教的事情。一把将秦昊薅住拽进门来，先是端水果，再是炒硬菜，最后还一起喝了三杯酒。
　　一个大院长，一个穷学生，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竟然完全是一派相见恨晚，相谈甚欢的场面。
　　一直到了九点多钟秦昊才开始给江姗辅导功课。此时的江姗已经卸掉了之前的艳抹浓妆，脸色白里透红；去掉了耳钉戒指，露出纤纤素手；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睡袍，看起来格外的清秀自然。跟之前在街上相遇时的装扮可谓八竿子都拉不着。
　　秦昊问：“你平时的成绩大概在什么水平啊？”
　　江姗的回答很平静：“就这么跟你说吧，这不是过完暑假我们就要文理分科了嘛。我们历史老师建议我应该学理科，化学老师建议我应该学文科，语文老师觉得我应该出国留学，英语老师觉得我应该报考小语种。我听完他们这一通踢皮球一般的报考建议简直快疯了都。”
　　听江姗这么说，秦昊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上高一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某些老师主动建议那些成绩拔尖的学生高二选自己的科目，至于其他成绩普通的学生则是不管不顾：你们觉得自己对文科感兴趣就报文科，对理科感兴趣就报理科。从没听说过这种风格的建议。
　　“你还是说说你每一科的大概名次吧。”
　　“主科三门、理科三门、文科三门，在这九门当中我有八门是年级倒数前十名。跟韩寒一样大红灯笼高高挂。”
　　秦昊顿时心下骇然，不小心揽了这么一个有挑战性的活。“你之前用过家教吗？”
　　“长江的水，海了去了。”
　　“那他们后来为啥都不教你了？”
　　“别提了，一个个都是厕所里搭棚子，给我摆臭架子。”
　　秦昊一时没法评估这种成绩的具体水平，停了片刻才把刚才的谈话内容消化掉。
　　一旁的江院长问：“之前的老师也都是拆屋卖椽子，穷思竭想了都没能成功。你还能把姗姗教好吗？”
　　秦昊爽快地回答：“茶壶掉了把，没把握。”
　　然后回过头来问江姗：“有八门垫底，剩下哪科还相对不错呢？”
　　江姗瞬间坐直了答道：“我的物理一直是年级前三名。”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了秦昊的意料之外。要说物理可是理科当中最难的一门了，对大多数学生而言那绝不是白给的。从来物理拔尖的学生，智商绝对不可能有问题，其他八门为啥就垫了底了呢？
　　秦昊问：“为啥别的科目你都学不明白，偏偏物理还这么强呢？”
　　江珊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们物理老师长得像猪八戒一样好玩儿。而且说话还幽默。”
　　秦昊瞬间明白过来，瞪了江姗一眼：“那你选我当家教也是因为我长得像猪八戒？”
　　江姗被逗得咯咯地笑着：“因为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但是你却没有认出我来。我都开始怀疑我相貌平凡了。”
　　秦昊摆摆手：“我这个人脸盲，看不出别人长得好看难看。”
　　江姗摇头不信：“那你还找了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她追的我。”
　　“你就臭美吧……”
　　秦昊赶紧把话题收了回来：“既然你物理不错，那我就先考你考一道高一的物理题吧。有这么一口陷阱，井深19.664米，一个熊掉到这个陷阱的底部用了两秒钟，问这个熊是什么颜色的？”
　　江姗愣了一秒，然后掏出笔在纸上画起来，两分钟后就给出了答案：自由落体公式：H=1/2gt2。
　　把19.664米和2秒钟代入，可以知道g=9.832。
　　地球是个椭球体，只有南极和北极的重力加速度才是9.832。
　　南极没有熊，北极有熊，北极熊是白色的，所以这个熊是白色的。
　　看到江姗这么快就给出了答案，秦昊开始相信江姗在物理上还真的颇有天分。
　　“要物理老师说的话，高二文理分科你还是选理科吧。”
　　“就为了物理，我就得报理科？”。
　　“对的，就是为了物理也应该报理科。”
　　秦昊当着江院长的面，开始从总体战略上谋划起江姗的学习方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