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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陈府
窗外，大雪纷飞。
纷纷扬扬的雪花忽聚忽散地落下，欢快地在空中打着旋儿，四处飞舞着，晶莹剔透。如漫天绽放的玉树琼花，又如猫儿的脚步一般轻盈无声，地上，屋檐上，大树的枝桠上，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陈瑶推开门，静静站在门口观赏着飘雪。不远处，似是陈绥清和陈仲远在领着一帮下人打雪仗，笑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一件白色裘衣被人轻轻地披在了陈瑶身上，
“小姐紧着身子，莫要着凉了。”
陈瑶看着清欢，感激地笑笑。
“这雪景倒真是美，从前还未曾发觉过呢。”
听着清欢的感慨声，陈瑶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捧在手中，看着它慢慢消融，
“在暗卫府时，哪有这闲工夫赏雪景。”
“也是，”清欢也笑了笑，“不是练功就是执行任务，确实没这个兴致赏雪。”
她顿了顿，复有像想起了什么，忙正了正神色，对陈瑶说，
“小姐，你之前让我追查的事，我已有所发现。”
陈瑶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玉夫人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暗桩，手下已经接应上了。我也在他身边安排了一些人手，方便联络。据他所说，三皇子常常出入‘春满楼’。”
“春满楼？”
“对，那是个青楼。可是奇怪的事就在于，三皇子每次去寻的，都是同一个姑娘，而且会把所有侍卫都留在房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入，每每进去了不一会儿便很快出来，也无人知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做什么。”
“这不是蛮正常的吗？难道要让所有人进去看着他们两做什么？”陈瑶禁不止笑了一声。
清欢也笑了笑：“手下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个暗桩说，那个女子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绝非普通的青楼女子。”
见陈瑶微微挑眉，她会意地解释道：
“似乎是有一次有帮喝醉的江湖中人在春满楼闹事，那个女子当时正在为客人们弹琴，不幸被殃及，只得出手，恰巧被暗桩撞见。那暗桩似乎是当日被三皇子差遣外出办事，正好路过春满楼。”
“还有您让我追查的关于老宸王的事，手下也查出来了，不过有一丝蹊跷...”
“蹊跷？”
“正是，手下打听的人纷纷都说这事蹊跷的很，说是老宸王的死和当时风头正盛，却突然被扣上与西夏勾结试图谋反，而被下旨满门抄斩的司徒氏分不开关系。说是这司徒大将军与老宸王一向交好，两家甚至还给一双儿女订了娃娃亲。可七年前司徒氏遭遇灭顶之灾时宸王府却未能出力相助，老宸王心怀愧疚至极，从此后大大小小的战役都和当今的小宸王一同请愿带兵出征，屡战屡胜，但是据身边将士所说，他杀敌时总是给人以同归于尽之感，很是反常。最终在两年后因受了重伤，病情恶化，战死沙场。皇上痛失得力大将，悲痛不已，下旨丰厚地赏赐了宸王府，还特赏了小宸王一块免死金牌，相当于多给了小宸王一条命，两年前的淮安之战，小宸王上书请愿出征却被陛下驳回，只准他出谋划策，却不允他亲征沙场。有人说老宸王的死是因为愧对旧友一心赴死，而皇上感其重情重义，故而对小宸王极其偏爱，甚至于超过了对几位皇子的看重。不过本来小宸王殿下文武样样过人，也是担得起皇上这份偏爱的，若是也战死疆场岂不太过可惜...小姐？小姐？”
清欢说的正起劲，却发现她家小姐恍惚地看着门外，仿佛未曾听到她刚刚说了些什么，她只好再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姐”。
风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格外寒冷刺骨，宛如一根根利箭同时射向陈瑶，她往后一退，猛地关上了门，转过身。
清欢惊讶地发现陈瑶的脸上有着极为复杂的神色，有震惊，不屑，嘲讽和浓浓的恨意，周遭的煞气扑面卷席而来，带来迫人的压力，
“愧对旧友？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战死沙场以示忠诚？那不过是他罪有应得！”
清欢一惊，虽然不明白为何陈瑶会突然动怒，但还是担忧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瑶恨恨地抓住自己的手，那一霎那，所有痛苦的杀戮场面全部涌上心头，血腥味也似隐隐约约地飘渺在空气中。
忽的，她的手触到了一抹凉意，原来是陈绥安送她的那串凤眼菩提。不知是心里总用还是为何，触及佛珠的那一瞬，仿佛有一阵清流从心底缓缓趟过，浇灭了旺盛的心火，让她得以慢慢平静下来。
她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估摸着脸色已恢复常态，这才转过头看向担忧的清欢，出声安抚道：“刚才失态了，吓着你了吧？我没事。”
见清欢还想说什么，她疲惫地摆摆手：“让你的人盯紧了那个春满楼的姑娘，再继续盯紧三皇子，如果有任何发现或者是异动，及时通报我。宸王府的事...就暂且查到这儿吧。”说罢闭上眼，轻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是。”清欢顿首。
屋里沉寂了好一会儿，静的似乎都能听到窗外雪落下的声音。
“清欢，你陪我去一趟司马家的老宅吧。”
清欢讶异地看向仍闭着眼的陈瑶，也只是点点头说，
“是，手下这就去备车马。”
“不用，找两匹马即可，我们悄悄地去看看。”
清欢领命，出了门去。
“小姐，似乎有人也来这儿了。”
司马府外的一条隐蔽小巷里，蒙着面，一身黑衣的两人静静地躲在黑暗的转角，望着不远处两匹悠悠地晃着尾巴的骏马。
“等他们出来。”
陈瑶轻轻地说。
里面的人也没让陈瑶二人等待太久，便现身了。
陈瑶看清那人，身子一僵：怎么会是他？！
而身边的清欢显然也认出了那人，低声惊呼：
“小姐，是宸王殿下和他的贴身侍卫！”
陈瑶却没有应声，心里却已翻江倒海：他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待那两人的策马远去后，陈瑶毫不犹豫地从角落处走出，神色莫辨的望着刚刚两人离去的方向。
待她来到司马府的大门口时，这才看清司马府此时破败的模样。她轻轻地踏入，安静地几乎没有一丝生息的望着眼前之景。屋檐上垂落着无力的枯藤各类，庭院中的杂草丛生，遍地的青苔绿的瘆人。她轻轻地抚着窗上雕花的纹路，却已是尘埃厚积。屋里格外杂乱，各种家什被凌乱地扔在了地上，再往后走去，深绿色的池水死寂的没有一缕波纹，浮萍几乎占满了整个池面。冬风吹来，逾显萧瑟。
陈瑶就这样久久地，无言地立在原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清欢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陈瑶的背影是如此的孤独，颓然，就好像这破败衰颓的老宅一样死寂。
她正欲上前，听到陈颤抖的声音响起：
“清欢，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清欢略微一惊，收回了欲上前的脚步。
陈瑶又沉寂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不喜不悲，仿佛在讲述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
“七年前的今日，皇上下旨满门抄斩司马氏一族，不论老幼妇孺，全部就地斩杀，一个活口都不准留。于是一晚之间，司马氏全族两百多条人命全部成了刀下冤魂。”
两百多条人命？清欢一怔，复有只得叹息。
都说这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喜怒哀乐尽是无常，谁又能想到昔日风光无限，战功赫赫的司马一族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突然，她耳朵微微一动，神色紧张起来，
“小姐，有人来了！”
陈瑶一愣，毫不犹豫地命令道：“走！”
主仆两人用力一跃，翻墙离去，隐约间还能听见后来者试图追赶的脚步声。
待两人跑到小巷外，跃上马，清欢这才喘了一口气：“小姐，他们估摸是没追上来。幸好你让我把马留在了这儿，若是和他们一样留在门口，那无可避免的就得打个照面了。”
陈瑶点点头：“快回去吧，以免等会儿他们追上来。”
两人飞快地策马离去。
司马府
“殿下，这两人的轻功甚好，我没能追上，还请殿下责罚。”
靖一来到容华的跟前，一脸自责。
“无妨。”
容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也没料到会有人也在今天来到司马府。若不是他的一个玉佩落在了这儿回来寻找，怕是也不会撞见这两位蒙面黑衣的不速之客。
“殿下，玉佩既已寻回，我们便尽快离开吧。”靖一警惕地看着四周。
容华点点头，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宅院，低声说了句话，缥缈的零碎在空中，让人觉得仿佛是错觉。
可靖一听懂了，容华在说：“玉儿乖，明年哥哥再来看你。”
他看着自家公子难掩悲痛的神色，心里默默叹息：
殿下每年此时都要来这儿看小小姐，怕是对小小姐思念的紧吧，可惜了，若是小小姐还活着的话，殿下应该明年便要与她成亲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想当初公子知道小小姐一族的死讯时痛不欲生的模样，真是...
靖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容华默默地一翻身跃上马，神色平静：“靖一，走罢。”。
大雪依旧纷扬，不一会儿就覆盖住了雪上浅浅的马蹄印。
来路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