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日出日落。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奔波与悠闲两种极端。
　　无论在何处，每张脸写满焦躁与不安。他们不断看着时间，加速脚步似是追逐比赛。直到站在公司打卡机前的最后一刻，那张脸才归于安宁，或者转变成庆幸。每个人填满自己的座位，开始一天的忙碌……
　　月中，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
　　周南刷脸打卡完成，随着同事一起去财务室领工资。
　　连续两个月的工资都是这么下发的。那些被带回来的成捆钞票，都是公司收回的外放欠款。没有经过银行流水，直接发给员工。周南在这里的工作是给老板开车，大家合作有一年的时间。他和同事见面的次数很有限。老板王满库身边唯一一位专业律师张伟，也是通过他介绍才有的这份工作。
　　从财务那里拿了工资，在工资表后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周南郑重的把工资塞进外衣里面的口袋。出门的时候又不放心拍了两下确保安全，才满意的带着笑容走出来。周南还在数钱的喜悦中，撞上小跑过来的张伟。
　　“你把车开到楼下，和老板去趟机场。”张伟没抬头认真的看着手机。
　　“没听说谁要来啊？”周南低声嘀咕，“不会是他儿子回来了？还没到假期啊！……”
　　张伟板起脸，假装训斥道：“问那么多干嘛？快点！我把要去的地方发你手机里，设定好导航。一会我也跟着去。回来还有好多事呢！”说完他拍拍周南的肩膀，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在这家公司近一年的时间，周南和张伟接触的次数最多关系也最好。其他部门的同事进出匆忙，能互相点头打声招呼，已是最大的礼貌。走进电梯间，从十楼到一楼距离不短，却关系很多人未来的生计。
　　老板王满库。初次听到这个名字，周南忍不住笑出声。他迎着张伟忧郁质疑的目光，半开玩笑道：“这是期望自己财富满库的意思吗？”还真就让周南说对了。48岁的王满库已经是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总共25层的写字楼，他买下了第十层。员工从上到下25人。
　　走出电梯间。周南回忆起刚才签工资表时，自己名字前的数字少了一个。也许是又有人离职了。老王的公司具体干什么？他也说不准。王满库这个人什么都喜欢做，又什么都做不长远。前几年走霉运，他倒腾气罐被朋友坑赔了钱，经人介绍转行做了旅游公司。赚了点小钱后又参加了一个什么别墅区的建筑项目。周南倒是对任何人安排的工作没什么厌烦的情绪。张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地址输入导航，日复一日从没出过错。老王对他的评价也很好，话少不唠叨，重要的一点是和他唯一的儿子相处和睦，有时候周南的话要比老王的话要好使。
　　张伟打开后排车门，等老板上车后，迅速跑到副驾驶上车坐好。这一路他都在回复手机里面的信息。周南向着机场路飞快的开。这期间张伟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几个‘好的’匆匆挂断。接着他一脸严肃看着窗外迅速闪过的树。老王看着手机里儿子的照片一脸的骄傲，不知不觉嘴角扬起笑容。
　　周南私下会叫老王的儿子洋洋，他也是昨晚才知道洋洋今天回来。很多人都说，洋洋的行踪周南是最了解的那一个。从洋洋出国后，二人经常在网上留言互相说着身边发生的事，时间久了反而关系像兄弟一样。
　　到了机场，张伟跟着老王去接洋洋。周南下车想抽根烟，看到禁烟的标志又默默收起来，人来人往比较多，活动筋骨期间目光一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一会，张伟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老王和洋洋勾肩搭背的走在后面。
　　周南打开后备箱，接过箱子放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抬头看到一群人把老板包围在中间。张伟向前一步挡在老板面前，有人递给他一张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老王一脸愁容望了眼身后茫然的儿子。
　　“让周南送我儿子回去。”老王说完，跟着那些人坐上一辆黑色轿车离开。
　　张伟把王泊洋推给周南，“你照顾好他，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转眼消失。王泊洋问周南，“是我爸犯法了？”
　　“不知道。”周南淡定的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王泊洋并没被刚才的阵仗吓到，从容的系了安全带头一歪要睡觉。周南没有打扰他。对于洋洋这种年龄和家庭地位的孩子，倾听与等待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虽说老王近端时间资金上遇到问题，还在公司听到很多谣言。但这次恐怕是真的了……周南这样想。
　　老王涉猎的行业有些多。经济上欠了不少连环债，拆东补西的日子，他都和张伟商量着挺过来的，偶尔会有延迟发工资的时候，但周南觉得到日子领工资的生活也不错。虽然老王喜欢夸海口说自己多么会赚钱。但每个人的财源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准。何况，他还是个爱撒谎的人……
　　终于到了老王家的别墅。门口的发财树有些打蔫。
　　周南还没来得及叫醒洋洋，这个家伙假装醒过来。自己下车取了行李，一副轻松的样子对他说：“周哥，谢谢你送我回来。有空过来陪我一起打游戏吧。”说完挥手和他再见。
　　周南从兜里掏出刚才的那根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上，“你爸要是回不来，有什么打算吗？跟着游戏过日子？”
　　这句话刺激到了洋洋的神经，“我爸怎么就回不来了。你什么意思？邀请你来我家玩，就是客气一下。你又不是张伟那种无所不能的人。你管我？！”
　　“那倒是。张伟可知道你们家不少事。我只不过是随时可能被辞退的司机而已。嗯，一个小小的忠告而已，你别生气。晚上锁好门，煤气，电源都看一眼……再见。”周南吸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到地上踩了一脚。其实他想说回见的，看洋洋气鼓鼓的样也只能说再见了。
　　后视镜里，王泊洋一脸怒气未消攥起拳头。每次看洋洋生气，周南就笑的不行。他嘟囔道：“最后一次送你回家。以后不用再见啦！”
　　周南本就打算辞职不干，他不想在张伟那成为退缩没有担当的朋友。
　　虽然公司里每天都能听到‘我要辞职’的口号，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眼前丰硕的报酬。甚至超过十小时的连轴转，他们已然在抱怨中度过又一天。
　　甚至有人调侃周南，“你一个司机多逍遥！老板去应酬，你就可以自行活动。车补油补饭补，哪一样不能捞点好处？”“司机多好啊？老板手上最好的车，你一个人开，还不用自己买，就能享受几十万坐在屁股底下的优越感！”“不像我们坐办公室的。什么病都坐出来了！老板还总感觉每个人消极怠工！”“你每天都能四处转转，见到外面的绿色植物。同样是拿工资比我们强多了！起码眼睛不近视，弯腰驼背更不可能有！”
　　耳边回荡着那些声音。周南满脸平静的在心里将这些抱怨焚化。车钥匙交到秘书手里做了简短的交接。他兜里的手机振动，是张伟发来的消息：暂时休假。周南打了几个字回复他：我已经辞职。他得意的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兜里。
　　从大楼出来往前面的公交站走五分钟。
　　一年了，每日上班必经之路。这回他是真的很开心，似乎路边冲出来的黑猫，也不那么讨厌。大爷大妈们组团拎着采购回来的战利品等公交。周南上车坐到最后一排靠着窗户，看着车外每日都见的景物，他发自内心的笑了……。
　　下车后，他特意到楼下的小卖店买了几罐啤酒。开店的大叔和他住在一栋楼，关心的问道：“这么早就下班啦？不买点下酒菜回去吗？”
　　周南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返回去买了几个豆干和一袋花生米，又拿了两个咸鸭蛋。付了钱，往家走，路上碰见熟人点头打声招呼。无数次设想过的事已经实现了，周南觉得脚步都变得很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