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

　　四大宗门分别坐落于仙魔山脉东西南北四方，南泊宗坐落于东方荆山之巅，是四大宗门之一，也是东皇帝国的护国之宗，四大宗门世世代代守护者各自所在的帝国。今天是南泊宗一年一度的纳新日，纳新地点依旧选在荆山脚下的德武门。日头刚出，德武门这里便已经站着一大群孩子了，无疑，他们的年龄都只有十五岁，因为南泊宗对年龄的要求是十五岁，多以岁少一岁都不行，这是历年来的规矩。至于这些孩子的父母为何不在身边，也是南泊宗的规定。
　　德武门，由两个用玄铁打造的盘龙柱和一个夹在两根盘龙柱之间的圆形台组成，说是门却是此门非彼门。一个时辰后，德武门亮起了金光，在两个盘龙柱之间形成了一道光门。光门一出现，人群中唏嘘一片，对眼前这神奇的一幕充满了惊讶。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位身着白衣的冷峻男子和一位身着青衣的略显青涩的男子从光门中走了出来。在两人出现之后，光门也随之消失。白衣男子环视一周，道：“大家好，我是本次纳新的负责人，我叫康翰，我身边这位是负责本次记录的，名叫周默。现在，我宣布，本次纳新大会现在开始。”介绍道周默的时候，周默这微笑着对众人点了点头，下面这群孩子一听到要开始了，顿时欢呼起来。
　　周默在康翰的示意下走下了台，康翰盘坐在台中央，双手结阵，默念咒语，而后一圈圈白色的光圈一康翰为中心向外扩散，整整十环，占据了台的三分之二。阵成之后，康翰起身，道：“这是阵，共有十环，自内而外分别代表一灵根、二灵根、三灵根、四灵根、五灵根、六灵根、七灵根、八灵根、九灵根、十灵根，灵根大于等于三者可以进入宗门。现在，大家站成三列总队，依次上台测试。合格者站在德武门右边，不合格者站在德武门左边。”说完这些，康翰退到台一边，并没有下去，而是留在台上观看。
　　队列站好后，最有边一列第一个人先是到周默那里登记姓名，然后才走了上去。此人一身布衣，面色青黄。在康翰的指导下，他站在了阵的中心，而后光圈由内而外依次亮起，直到第四环亮起之后才停下来。康翰道：“灵根四，右边。”周默便在那人名字下面写下一个“四”字。而后其他人皆是如此流程。
　　两个时辰过去了，此时纳新大会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此人也是一身布衣，面黄肌瘦。他缓缓走到周默那里写下了“王越”二字。是的，此人正是王宁寒之子王越。他站在台中央默默的等待着，可是良久也不见阵亮起一环。王越顿时一惊，他这才想起，王宁寒在把他送进那个空间时，为了不让嗜血宗发现，封印了他的灵根，这个封印要在一年后才能解除。可是一年以后，王越已经超过年龄的限制了，此刻，王越如同面对死亡一般地绝望。看着王越的表情，康翰先是一惊，然后摇了摇头，道：“灵根零，左边。”王越双目失神，行尸走肉般地走下了台。
　　结束，康翰收起阵，周默走上台，将做好的记录总结交给了康翰。康翰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本次纳新大会测试者共一百八十人合格者一百人，不合格者八十人，其中灵根为二者还有一次进入宗门的机会，那就是攀爬我身后通往荆山之巅的青云梯，时间截止在明天日出，届时所有人停止攀爬，自有相应的人接待你们，进入宗门后的待遇取决于攀爬阶数的高低，当然，阶数过低者，依然没有资格加入宗门。二灵根以下者可以自行离去了。”
　　康翰双手结阵，光门再次打开，道：“合格者从此门上山。”
　　一百位合格者依次进入了光门，剩下那八十个孩子呆呆地望着高耸入云的荆山之巅。二灵根以下的孩子沮丧的转身离去，离开的人群里不乏有知难而退的拥有二灵根的人，最终仅有二十人左右站在那里。康翰严肃地面向那二十几人，道：“现在就可以行动了。”二十余人蜂拥而上，开始爬那直通荆山之巅的青云梯。
　　“周默，我们走吧。”
　　在进入光门的那一刻，康翰停住了。看着康翰，周默也停下了脚步，问道：“康师兄，怎么了?”
　　康翰转过身，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顺着康翰注视的方向，周默看到盘龙柱左边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此时，男孩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康翰走到他身边，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因为他之前充满绝望的眼神给康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哦，我知道你，你是……”康翰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小男孩的名字。
　　“我叫王越。”
　　“嗯，王越，我记得你的灵根是零，没有进入宗门的资格，能告诉我你留下来的原因吗？”康翰语气轻缓，丝毫没有嘲讽之意，这也更加彰显了大宗们的风气。
　　“我不是零灵根！我的灵根被封印了，所以阵才测不出来，这个封印要一年后才能解开，其实我是……”
　　“你说你的灵根被封印了？可是，我入内门多年，封印灵根之法根本闻所未闻。依你所说，封印灵根之法最多不过黄级九品，若此法真的存在，以我南泊宗四大宗门之一的实力，我宗弟子不可能不知道。可想而知，你说的话，九成算不得真，念你小小年纪，我不与你计较，你走吧！”说完这些，康翰转身离去，不再理会他。
　　但是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声响，康翰转过身来，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王越跪在地上，刚才的声响是他的膝盖骨与岩石碰撞发出来的。此时，王越手中多了一把黝黑的匕首，匕首就搭在他自己的咽喉处，他的眼中满是决绝，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用匕首划破自己的咽喉。
　　康翰着实被他的举动吓到了，道:“王越，你这是做什么？”
　　王越仰望天空，心里默默的说道：“爹，娘，测试之前，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若有幸进入宗门，踏上武道，便为你们报仇！若是此生与武道无缘，便自刎于此，绝不苟活于世！对不起，越儿无能！今生，不能为你们报仇了！”紧握匕首的手开始蓄力，下一刻便要划下的手突然被一股气流振开，脱离控制的匕首砰然落地，与岩石碰撞发出铿锵之音。
　　王越疑惑地仰视着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康翰。是的，刚才那一幕确实康翰所为。康翰怒目而视，道：“胡闹，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小小的挫折就要寻死！就算你今天死在这里，宗门的规矩也不会改。”
　　“不，您误会了，我从未这样想过，我这么做与贵宗毫无干系，只是我此生无望，已经没有活下去了理由了。”
　　“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轻生？难道这是件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吗？你有没有想过，若果今天你死了，你的家人会多么痛苦？他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吗？”
　　听到家人两个字，王越呆滞了，来自心灵最深处的痛瞬间传遍全身，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脸庞。良久，他沙哑的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这句话令康翰心里一阵发寒。此刻，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测试结果出来后这个小男孩会那么绝望，为什么现在又会突然想要自杀。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此时此刻，康翰对眼前这个满眼决绝的小男孩的看法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康翰对他充满怜悯，怜悯后是愤慨，道：“我在你这时也是孤儿，可我并没有像你这般寻死觅活！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王越愤然起身，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可是你进了宗门！”
　　可是你进了宗门！是啊，我进了宗门，可他却没有。如果我也像他一样进不了宗门，那么，我是不是也会像他现在这样呢?答案是肯定的，那时的我不就和他现在一样吗？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踏入武道是我唯一的希望，如果我真的和他一样没能进入宗门，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
　　在他身上康翰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康翰沉默良久，道：“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不，你没说错什么，而且我还要谢谢你才对，是你点醒了我。既然不能靠宗门，或许我可以靠自己。谢谢你。”王越捡起匕首，向康翰作揖，道：“再见。”
　　看着王越离开的背影，康翰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道：“等等，进入宗门，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
　　王越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康翰。
　　康翰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在明天日落之前通过青云梯到达荆山之巅，那么宗门的规定便无法约束你，届时你便可以正式进入南泊宗。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荆山之巅高达五千米，百年来，没有一人通过这种方法进入南泊宗，所以这也是之前我没有说出第三种方法的原因。毕竟灵根底下者大都不会选择武道，愿意徒步登山的更是几乎没有。”
　　“我愿意！”之前的绝望顿时烟消云散，希望之火在王越的心中重新燃起。
　　康翰走到王越身前，一只大手轻轻的拍在王越的肩膀上。微笑着对他说道：“我在荆山之巅等你！”
　　“嗯！”
　　说完这些，康翰转身离去，一直默不作声地周默低声说道：“康师兄，为了一个没有灵根的人，真的值得吗？你知道你这么做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我知道，没事的，师弟，这个代价，师兄还是付得起的，我们走吧。”
　　王越目送康翰二人离去，当然王越没有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光门消失，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云梯。将匕首揣进怀里，王越迈出了登巅的第一步。
　　东方渐渐变得火红，一轮红日从东方渐渐升起。红日点亮了整个天空，青云梯上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此时，青云梯上的人都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但在日出之前就已经有不少人停下了脚步，不再向上攀爬。
　　“咦？你们看，为什么那个人还再往上爬啊？”一个小女孩指着在她上面的小男孩说道。众人的目光投向那个小女孩口中的他。
　　他当然知道日出之后就不能在往上爬了，但那不是说给他听的，因为他是王越，他的目标是荆山之巅。
　　“喂，你昨天没听到那个人说吗？日出之后就不能在往上爬了。”
　　“原来是你呀，你不是零灵根吗？你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家去吧，就算你爬的再高，也进不了南泊宗的。”
　　“就是就是，滚吧！哈哈哈。”
　　“滚吧，零灵根！”
　　“零灵根！”
　　“滚吧！”
　　“哈哈哈哈哈。”
　　……
　　顿时，王越成为了众人的笑柄，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在嘲讽他。但他就好象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因为他的眼中只有荆山之巅。望着荆山之巅，双脚一步一步向上攀爬。那些人的嘴脸在他眼中犹如无物。
　　此时已经日上中天，攀爬青云梯的人一部分被相应的南泊宗弟子接走，一部分被遣散，在声声叹息中离开。俯视下去，一个黑点在青云梯上缓缓地移动着。那个黑点就是王越，此时的他已经筋疲力尽，双脚早已磨破，现在他每走一步都会在青云梯的石阶上留下一个鲜红色的印记。撕裂般的疼痛从脚底传便全身，每一步下去，他的身体就会不自觉的痉挛。但他就这样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青云梯的尽头，但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就这么结束了吗？”此时的王越趴在石阶上，遥望着不远处的终点。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也就在一瞬间湮灭。
　　“不！我还有双手，我还可以爬！”
　　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扒着石阶。远远看去，王越就像一条蛇一般蠕动前行。不知道又爬了多少阶，王越的双手早已不堪重负，皮开肉绽，在他身后是一个个鲜红的手印。难言的痛感让他再难用双手扒着石阶前行。此刻，他真的寸步难行了，但眼前仅剩的五个石阶瞬间泯灭了所有的绝望。
　　鲜红的双手颤抖着，那是一种怎样的痛？王越从怀中取出那把匕首，将它从皮夹里拔了出来。双手用力握住匕首的柄，王越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令他的身体不断地痉挛着。还没有完全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又一次染红了他的双手，顺着匕首低落。
　　紧握匕首，用力将匕首插在了倒数第五个石阶之上，双臂弯曲，拉着身体向上。
　　一阶、两阶。完全地擦着石阶而过，王越身上的布衣被划破，露出稚嫩的皮肤。
　　三阶、四阶，锋利的岩石毫不留情的划破了王越的皮肤。
　　令人汗颜，年仅十岁的王越此时除了背面，已经体无完肤。身下溢出的鲜血滑出一条粗粗的红色血路。王越的目光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血色令他产生了幻觉，他仿佛看到身着血衣的死神在向自己招手，身下是无尽的深渊，身体缓缓地坠落。此刻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内心也无比的轻松。
　　“我这是要死了吗？不！我还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要进南泊宗！就差最后一步了，我决不能放弃！”
　　握着匕首的手再次收紧，锥心般的痛感让王越回复了清醒。高高举起匕首，奋力插向最后一个石阶。
　　“啊！”王越嘶吼着弯曲双臂，拉动身体，然后拔出匕首再次向前方插下，一下一下拉动身体向上……
　　看着西方摇摇欲坠的太阳，王越笑了。太阳还未落下，王越眼前却已经是一片黑暗。王越没有看到，在他晕倒之后，那把沾满他的鲜血的黑色匕首突然焕发出暗淡的红光，那光芒也只是一闪便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匕首上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