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臭疯子

　　心绝万山冷
　　断木苦浮沉
　　残血飘落处
　　何多人一尘
　　人世间的苦不是你觉得苦不苦，而是人世间想让你有多苦。暗靛色的灰暮沉重的压在天边，透不出一丝生机，就像这残酷的人世间一般深不见底看不到头。
　　“Duang、Duang、Duang”三脚踹在脸上，滋出朵朵红点，嘴角已经肿出一个桃子。
　　“臭疯子，今天本少爷高兴就打到这，过两天再和你练练。”麻少揉了揉手腕，拍拍腿上的泥大声的叫嚣道。
　　掏出两个铜板扔到地上。
　　“走啦。”冲身边的三朋四友一声吼，披上棉氅耀武扬威的领着一帮人带着一身酒气晃晃当当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大多漠无表情，有几个年轻人冷眼嗤笑，“这云疯子整天疯疯癫癫，没想到还这么扛打。”
　　“改天我们也练练手？”
　　“这个臭沙袋别脏了咱们的手。”
　　“怕是你的手没有沙包硬吧。”
　　“哈哈哈……”
　　酒楼上的客人也陆续意兴阑珊关上窗继续吆拳吃酒。
　　“麻串少…啊…大爷，您好走慢走，雪天路滑千万别摔着。”冲着那帮恶少的背影“云疯子”大声喊道。
　　“哈哈哈，这个傻子，挨打嘴还挺甜。”
　　“一个臭要饭的哪有一点自尊呢。”
　　“就是，要饭的就是一条狗。”
　　“哎呀，别这么说，别侮辱狗行吗？”
　　“狗听了你们说的话会成疯狗的。”
　　“哈哈哈…”讪笑之声更大了。
　　云疯子没有理会众人的嘲讽。捡起豁了口的粗瓷大碗和地上的铜板，在身上擦擦，捂到怀里。千坏、万坏、讨饭的碗不能坏；千丢、万丢、要回来的钱不能丢。这是要饭人传承下来的规矩，时时刻刻牢记于心。
　　捂着已经变形的脸，然后慢慢从融化泥泞的雪地里爬起来，咧着嘴走出人们让出的路。
　　没办法以后还得在这街头要口饭吃，态度好点也许能少讨顿打，多讨点钱。一个天天踩在生死线上的职业要饭人，要到饭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领头打人的那位绰号叫“麻串”，是个府库管事的儿子，姓麻，官不大但仗着家里管着凤城府采买的钱串子，在当地吆三喝四、仗势欺人。
　　拿云疯子练手更是家常便饭。
　　拖着一瘸一拐的脚步，风吹撕裂的衣条“咧咧”作响，几片飘落的残雪贴在肌肤之上沁入骨髓的冷。
　　对云疯子来说挨顿打完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被吐口水拍巴掌是家常便饭，被一顿胖揍是大餐正餐，冷眼讥讽算是小点心，被扒衣裳那就算是加餐。
　　从早到晚的要饭都没这么有保障，饥一顿饱一顿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咕噜咕噜”肚子一阵巨响，伴随着一阵绞痛。挨顿打倒无所谓，都是皮肉伤，天长日久的熟能生巧，早练出一点摔打之术兼抗击打能力，平日里不给这些恶人们鸟人们出出气过过瘾这日子根本就过不去。只是不划算这顿打耽误了要饭时间，如果多要两铜板还能买壶劣酒暖暖身。
　　一天下来粒米未进，挨顿打，身体里早已经没有力气。幸亏当年在那个生死存留之际生出来的一点浑然之气护身，恐怕即便当年没死，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应该尸殍荒野了。
　　11年前，一场肆虐的瘟疫夺取了整个村子的生命，父母兄弟都没有躲过那场灾难。当时懵懂未知年仅7岁的云疯子把村里那个草药铺剩下来的药渣本能的当饭吃，体内居然产生了莫名的浑然作用，村里仅剩云疯子勉强活了下来。
　　但云疯子的心智行为就大异于常人了。每天晚上莫名总有股难以抑制的血气暗劲冲撞全身的奇经八脉，每到这时大脑一片空白混沌，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大声嘶嚎，其声惨烈哀痛，好像心中埋藏了千年仇万年怨得不到伸张破除，让路过或附近的人都胆颤但又不胜其烦，即使白天好时也会语无伦次不知所云，时间长了也就成了凤城当地有名的云疯子。至于他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大概知道当年那个死了很多人的村子叫齐家圩。
　　一瘸一拐走了百十来步来到一个食肆门前，掏出仅有的铜板换了三个饼，油纸包好揣到怀里以备不时之需。看到食肆里大碗喝酒吃肉那些人，忍不住抿了抿嘴把口水咽了回去。天天要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他老子的，咱一辈子也不枉为人了。
　　慢慢脚步就不自觉的往里蹭去。
　　肉香酒气弥漫。
　　靠酒肆屋角坐着三个穿皂衣的貌似公差之人正在吃酒，窃窃的谈论。
　　“这栖凤庄的当家大姑娘可不好娶，国色天香不说武艺驽马也不在人下，这得什么样的姑爷才能配得上。”
　　“不是说飞花帖已经都发到各大世家门派了吗？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姑爷？”
　　“那可不一定，这个栖凤庄是咱凤城府压箱底的世家大族。更何况那位文家大小姐脾气可不大好，自小师承泓蓬东仙，一手太虚天雨剑冠绝天下，眼界那不是一般的高。”
　　“哎，听说南罗山的明道门少掌门甫驰渊亲自来夺飞花令。来者不善志在必得啊。”
　　“江湖上传说明道门最近和江南的伏虎门为了罡岚五绝刀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不知道这次伏虎门可有人来？”
　　“这还用猜。栖凤寨此次招亲都是对准天下八金世家，明道门和江南伏虎门都属于八金世家，哪有不来之理。人娶不娶得到倒在其次，最主要身份不能丢。”
　　“江湖一直暗传‘来生亦入家八金，抖落王前天下心’。听说只要天下那十家八金世家联手当今天子都要顾忌胆寒。”
　　“嘘，你小声一些，这些话万不可出去胡说，哪天脑袋掉了都不知道。”
　　“不过江湖传言十有九真。这次十家八金世家齐聚凤城可是难得的盛事，咱们可得把知府大人交的差给办好喽，招子可得放亮喽。可别出什么篓子。”
　　“是、是、是。”
　　“哎呦，这不是云疯子吗。”。
　　云疯子似乎没注意到有人在说他，眼睛疯狂搜索每张残桌上的剩饭，正准备抓向一只还有几丝剩肉的骨头。
　　“啪”，一碗泛着汪汪油花的五花肉垛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