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落日朝阳

　　管家张昭有一个习惯，会把杨家发生的所有大事都写在自己的记事录上，多年以后，他已经是个迟暮老人，终于可以把记事录交给二少爷，也因为这个，杨云才终于了解，他离开杨家之后，整个杨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杨云走后的第五年，发生了两件大事，杨梓婧的出生，以及杨庆的离世，在张昭的笔下，他看见杨家的天空出现两个太阳，不同的是，一个是朝阳，一个却是落日。
　　在大少爷杨烈的婚礼那天，杨庆已经给自己未来的孙子想好了名字，可惜，事与愿违，吕萍在三年后才怀上杨烈的孩子，而且是一个女孩。
　　杨庆在最近的一次战斗中受伤，长时间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最终他还是说服了自己接受这个结局，梓婧的出生已经让吕萍本就虚弱的身子变得更加的弱，杨烈暂时也没有了再要一个孩子的打算。
　　因为丈夫和父亲都想不出怎么样给一个女孩取名，所以取名的任务就落在了吕萍的身上，最终，她想到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梓婧。
　　“嗯，那就叫杨梓婧吧。”杨烈把孩子抱在怀里，手挑弄着她，起初吕萍害怕因为他用力过猛会伤到孩子，时间长了才放下心来。
　　“吕萍，这个孩子长大了一定和你很像。”杨烈终于记住了妻子的真名，看着眼前自己可以捧在手心的孩子说道。
　　“但愿吧。”吕萍也不会希望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有着人类不该有的体质。
　　吕萍并没有把这个担心和丈夫或者父亲说，她觉得，自己虽然有着表面上的地位，其实在杨家也就是一个高等的婢女而已。
　　看出他疑虑的是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季的杨庆，偶尔，他也会要求吕萍把孩子抱到他面前来。
　　“你放心吧，杨烈的体质是我给他的，这个孩子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当然，在他心里杨烈并不是不如人的怪物，他是要高人一等的。
　　吕萍暗地里松了口气，这个孩子也给了她好好活着的希望，让她拥有了对这个家的爱意。
　　杨云依旧是不知去向，这个孩子成了杨家今后的希望。
　　张昭把梓婧的出生工整的写在自己的记事录上，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如今的杨庆对杨云的思念愈来愈深，当年自己放走杨云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呢?
　　杨家到现在还没有停止对杨云的寻找，可惜依旧是徒劳，杨云是否还活在世上都成了问号。
　　“杨少爷，你说的居然是真的。”
　　张昭想起杨云在离开时不返的诺言，强烈的自责像鞭子一样抽打他的心，他为杨家操劳了大半辈子，居然干出来这样的糊涂事。
　　当然，自己放走杨云的事，他已经和杨庆交代清楚，杨庆却出奇的冷静。
　　“老张，这不怪你，是孩子自己要走的。”
　　嘴上如此，杨庆没有办法搁下对杨云的挂念，尤其是在这次受伤后，自己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杨云却不知下落。
　　从杨庆受伤开始，晚餐便全由张昭送到床边，今晚也是如此。张昭手里端着晚餐来到杨庆的房门口。
　　“老爷?”张昭小声地问候，却没有得到回应。
　　虽然现在杨庆只能养伤在床，但是规矩不能乱，况且现在的家主更加的不能接受惊吓，所以，张昭每次都会先小声问候一句。
　　莫非，已经睡了?
　　张昭心里琢磨着，又腾出手敲一敲门，仍然没有回复。
　　“老爷，是我张昭。”张昭声音大了些，随后缓缓推开房门，才看见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家主，不同的是，今天的杨庆面色更加的惨白。
　　“老爷，吃饭了。”张昭跪在了杨庆的床边，杨庆这才睁开眼睛，看的出来有多吃力。
　　“老张啊，今晚就算了吧，叫烈儿来，从今晚开始……”
　　张昭听不清杨庆后面的话，靠近了些，也只能看到杨庆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发不出声音。
　　“老爷，我在听。”
　　“从今晚开始，叫烈儿守在门口十日……十。”杨庆知道再怎么发声也是徒劳，便闭上眼不再说话。
　　“明白。”张昭磕了头，赶忙出去关上门，跑到杨烈的住所。
　　自从父亲出事之后，杨烈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本来就在夜里难以入眠，现在几乎就丢失了睡眠，整夜的坐着思考，看着女儿在妻子吕萍的怀里入睡。
　　“大少爷，是我张昭。”门外传来管家紧张的声音。
　　妻子也从轻睡中醒过来，只有女儿还在安静的睡着。
　　“是的，管家进来吧。”杨烈压低了声音，尽量不吵醒熟睡的女儿。
　　张昭从门口进来，额头上满是汗珠，看起来是有急事。
　　“怎么了管家，我父亲吃完饭了吗?”一直都是张昭伺候，所以父亲的情况也只有张昭才明白。
　　“大少爷，老爷刚刚吩咐，叫您从今晚开始守在他房门口十天，而且，我看老爷他……”张昭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杨烈站起来问。
　　“老爷他，时间恐怕不多了。”张昭带着哭腔，说完跪倒在地上。
　　“父亲！”杨烈大吼出声，随后房间里传来婴儿清脆的啼哭。
　　“杨烈，你冷静些。”吕萍也吃了一惊，但还是抱紧了怀里的女孩，劝说道。
　　“父亲！”杨烈提上父亲送给自己的刀，跑了出去，忘记了穿上上衣。
　　父亲封闭了他的记忆，也成了他的全部记忆。
　　随后的十天时间里，所有人都可以看见杨庆家主的房口，站着一个赤膊男子，手里提着一柄大刀，用对待敌人的眼神看着所有经过的人，他只允许张昭一个人进入房间。
　　“张管家，我父亲怎么样了?”每次看到房门打开，杨烈便拥上去拉住张昭。
　　张昭从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的走来。
　　十天里，张昭摇头的频率越高，他的脸就越红，他的眼睛就瞪的越大，神情也从凶恶到紧张到绝望。
　　时光把他刻在了父亲的房门上，他没有挪动一步，没有进食，没有闭眼。
　　第九天的晚间，他看见一个女人从房屋上跳下，身穿着黑色夜行衣，手里拿着双刀。
　　“杨烈?！”刚落地的女人很显然被门口杨烈的状态给吓到了，她也没有料想今晚杨庆的房门口站着的是杨烈。
　　赤裸上体，手提着大刀，脸几乎成了朱砂色，正盯着自己。
　　“杨烈，你怎么了?”眼前的杨烈比自己记忆中的更加强壮和凶悍。
　　“十日，十日。”杨烈没有回答，只是在自言自语：“十日，马上就要到了啊，父亲。”
　　“你疯了?”女人带着疑惑的口吻，现在的杨烈就好像犯了疯癫症，又有可能是故意迷惑她。
　　“父亲，等等我父亲。”杨烈仍然自言自语。
　　“看来你真的疯了，也好，一箭双雕了。”说完那女人疾跑过来，挥舞双刀。
　　奇怪的是，她明明起手一刀直接刺上了杨烈的手臂，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力，自己不单没有将他的手臂刺穿，反倒被压制住了。
　　“啊！”杨烈一声大吼，另一手托起大刀便砍。
　　“怎么会……”女人来不及思索，连连躲过眼前这个疯子的几次挥砍。
　　伴随着怒吼，杨烈的刀也越来越快，忽然，一个不留神，那刀划中了女人的腹部。
　　“不好。”疼痛感传来，她知道今天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纵身一跃跳上房顶，不见踪影。
　　杨烈没有去追，走回房门口，血顺着下垂的手臂流到地上，在静谧的夜里，那声音格外的清晰。
　　最后一日，清晨。
　　“我父亲怎么样了?”
　　“少爷你的手怎么了?”
　　两人同时发问，可谁都没有回答，张昭走进房间，杨烈依旧站在门口。
　　一段时间过后，张昭打开了门。
　　“大少爷，老爷叫你进去了。”张昭还是摇着头。
　　“父亲！”张昭话音刚落，杨烈大吼一声，转身对着房门便是一拳。
　　房门应声倒下。
　　杨烈跳到父亲的床边，连连磕头，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滕，腾，滕！
　　杨庆看着眼前受惊野兽一般的儿子，没有血色的脸上泛起些许笑意。
　　他的眼睛凹陷，将要堕入死亡的梦魇之中。
　　“烈儿，我走之后，你就是……就是杨家家主，一定要好好领导杨家。还……还有，你要好好待你张伯伯，待他和父亲一样，好好……”杨庆目光停滞，又极力的拉回自己。。
　　有些话被他刻进了意识之中，如今他用最后的生命说完。
　　“好好待吕萍，好好待梓婧，替我……唔，替我攻下玄武城，找到，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