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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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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仁宗嘉庆二十五年,正是徽商鼎盛的时期。黟县,一个安静平和的小县城,也因为徽商的存在而变得不再平凡。这里地处皖南腹地,境内多山,沟壑纵横,耕地极少,自古以来都是极贫穷的地方。这里有一首家喻户晓的歌谣:“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徽州人自古以来,一直是这样艰难执着地生长着。这里最大户的汪家,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父亲有着巧夺天工的木雕手艺,可以维持一家人在乡里的衣食温饱,十五岁的汪立言早就被丢出了徽州做学徒了。
  学徒是每个手艺人都必须经历的阶段,饥饿,劳累,打骂和羞辱,无一可免。汪家早年在京城扎根,源源不断地往家乡输送雪花银,到了汪立言这,已经经历了五代人的春夏秋冬。汪家人丁兴旺,支系也多,慢慢的,男孩子也就不往外送了。所以汪立言才有福气坐在汪家宗祠悬有“笃礼崇义”的匾额下面淘气撒欢。
  汪氏家族中,留在村子里生活的中年男人不多,而为人最谦和安分的就是汪立言的父亲,汪谨元。他临了中年,身体越发孱弱起来,他在鼎盛时期,也曾纳了几个妾室,随着身体越发孱弱,家门也越发贫穷,如今妾室死走逃亡,留在身边的,只有原配的老妻,和两个孩子。
  汪立言是汪谨元唯一的亲生儿子,是他早年间从蜀地做生意娶回的妾室辜红玉所生。因子嗣单薄,汪谨元的妻子碧云在村口捡到外村人故意丢掉的哑巴孩子,想着是老天赐下的缘分,便领回家认作了大儿子,取名汪立德,只当亲生儿这么养着。同样的吃穿用度,同样地教书授艺,学起本事来,倒是这个哑巴儿子学的要更伶俐些。汪谨元原本一年要跑十个月木雕手艺,现在身子骨不行了,出村子跑木匠的活计也渐渐移交给了哑巴义子汪立德。
  想来自己的亲儿子立言成天游手好闲,在村里东家跑西家窜,南湖书院里逮鸟,月塘里浮水,尚德堂口剥莲子,成天里没个正形,眼看着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汪谨元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这日里京城来了一队军队,送来一块上等的金丝楠木。前去接旨的是回乡养老的徽帮老大汪显仁。
  这个名贯京城的老徽商人虽回到了黟县,生意脉络却还在京城里绵延不绝。但凡朝廷里有好的木料,都会快马加鞭地送来找他代为雕刻。朝廷为了笼络人心,还给他戴上了官帽,赐官养心殿造办处油木作监造一职,定期进京开会,名为开会,实为献宝。因他与朝廷的关系,村里将他奉若神明。
  说到黟县城里排的上名头的木雕手艺人,汪谨元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汪显仁接到木料,立刻动身前往汪谨元的府邸找他。
  汪显仁捧着轻巧的金丝楠木从庭院围墙上的石雕漏窗上打眼望去,老弟汪谨元正躺在正厅门口的靠背椅上吹穿堂风。
  穿过庭院走近大门,汪显仁站在“耕读人家”的题额下面提高了嗓门吼了一声:“谨元老弟!”
  汪谨元猛地一惊,睁开眼睛,顺手合起了折扇。汪显仁认得出,这把扇子是立言死去的妈,也就是汪谨元最疼爱的妾室辜红玉的遗物。
  “啊……啊呀,老东家!”
  汪谨元利落地爬起来,打着哈哈给汪显仁作揖。
  汪显仁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扶住了汪谨元,捋着白胡子笑道:“咱俩本家兄弟,又是一个辈分的,说了多少次了别老东家老东家的。”
  汪谨元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笑道:“老东家您说笑了,如果不是您一路提携,京里来的活计都分给谨元做,哪有谨元一家老小的今天。”
  汪显仁听得高兴,爽朗地大笑三声,将手中的金丝楠木递给汪谨元道:“果然就是瞒不住你,这不,又有活计要请老弟你出山了。除了你,咱村里没人接的了这个活!”
  汪谨元睁开眯缝小眼连连点头。
  他乐呵呵地接过金丝楠木块来,对着斜阳轻轻转动,细细地查看。
  “呀,嘶……是块阴沉木呢。”
  汪显仁听得他的“呀,嘶……”,知道这是汪谨元对于一块木料最高规格的褒奖,不禁笑开了花,道:“可不是,前天上午才从蜀地沉潭里刨出来,泥巴都没去干净,快马加鞭报了京城,皇上连下两道懿旨,快,要快!直接就送到我这来了。难为皇上久等,我这刚接了旨,就忙不迭的来找你了。”
  汪谨元听得直咂舌头,京里快马加鞭送来的,那必定是稀世珍宝。他眯缝着眼,将手中的金丝楠木举得更高了,木头表面紫黑色的泥块还没干透,透过脏软的木皮,可以摸到黏连着泥巴和污垢的疙瘩和小坑,隐隐散着陈潭里酸腐的臭气。
  “这会可是开了门了!老东家你摸摸,这疙瘩,这,这,你瞧,这多的。来,到这儿来,凑着光,我瞧瞧来,呀……嘶……这水波,这,美人肩呐!”
  原来,这块一尺见方,黑漆抹乌的臭木头上面那些坑洼疙瘩,就是百年难得一见得瘤疤金丝楠,是皇家御用的东西,透过黑腐的皮质,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变幻莫测的水波纹路,如美人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一般,所以汪谨元将这样难得的料子雅称为美人肩。而水底捞出来的阴沉绿料则更为难得。
  “这一块年头久远,四方四正,木形端庄,色如翡翠,着实千载难逢啊!”
  汪显仁听这话,知道“开门”的意思就是绝对的好货,他不禁从浓密的白胡子里裂开了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我琢磨着雕个玉如意,老弟以为如何?皇上心爱的瑾贵人殁了,皇上痛心之至,此时献宝,为瑾贵人陪葬,最合适不过。”
  汪谨元从来听吩咐,不下决定,他点头附和着汪显仁的意思,大拇指开始在木头软皮上摸索按压起来。严肃认真的神态像是悬丝诊脉的老中医。
  “只是,这块宝木刚上岸,木性还不稳定,软的很,指甲一掐就留印记,老身如今年事已高,拿起铲刀做铲活手抖得厉害,金丝楠木本身就是极软之木,看来,老身不适合开这块料啊……”
  汪显仁也皱起眉头,说:“是啊,金丝楠木木性极软,指甲划过生痕,确实需要雕工精湛的木雕手艺才能出料,稍微有一点颤抖,或者力度不到,都容易前功尽弃。”
  汪谨元沉吟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屋里的妻子,大声问道:“立德去哪了?把他给我叫回来!”
  回头对汪显仁说:“只要老东家您不嫌弃,就让犬子为您打造这款玉如意,您意下如何?”
  汪显仁笑道:“虎父无犬子,您且管慢慢做,工钱少不了你们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汪显仁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庭院。屋里听墙角的汪立言才磕着瓜子迈着碎步走了出来。
  “爹,接活啦?”
  汪谨元斜睨了儿子一眼,说道:“不接活吃西北风啊!你哥上哪野去了?把他给我叫回来。你过来,看看这个。”
  说着把木头塞到了汪立言的怀里。
  “哎哟,泥巴还没弄掉,脏不脏啊。拿走拿走,给我哥玩去。”。
  汪谨元接回汪立言抛过来的木料,又心疼又气,伸手想给儿子一巴掌,又下不了手,且吹着胡子,对着汪立言恐吓道:“你这兔崽子,什么时候有你哥哥一半懂事,你爹我死也瞑目了。这块可不是泥巴,这是实打实的宝贝啊!”
  汪立言不以为意,瞥了父亲一眼,坐下继续嗑瓜子道:“那你叫你的宝贝哑巴去弄吧。我可不稀罕这个,就是要,我也要真金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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