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魔修

　　“还有完没完？”
　　凝视了许久，看清楚来者之后，小土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事，这相似的情景，他熟。不，是没有人比他再熟。
　　他被擒的不止一次。
　　这老者看样子应该也是个修士，隶属“天命之人”。
　　修士得天眷顾，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处于世间之巅。他们通过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不断壮大自身，在红尘之中历经磨难、求得真我，一步步走过每一个修真化分的境界，最后得到永恒的寿命……成就仙位。
　　杀人越货、抢夺修炼资源、屠城献祭法宝……等等，也只有修士胆子敢这么肥。
　　这老者比起先前的几次苏醒所遇到的修士，气息差的太远。若说先前的修士气势如同大象般，那么眼前的老者用爬虫来形容也不为过。
　　而且那些修士几乎都是在虚空中擒拿，根本不知道他们人在何处、身处何方。
　　只觉得眼前一恍惚，然后，人就没了。
　　到现在他都感觉好似在梦游，一切都是做的一场梦。对于这种无意义的擒拿，只要陷入沉睡，一切便会迎风而解，根本不用慌张——小土记得之前几次……呃，好像也是这样。
　　说起先前几次苏醒，小土不由得有些担忧。好像每一次的苏醒，最初的记忆便会淡淡消失一部分……他想要极力搜寻当初那些抓住自己的修士的面孔，脑海中却一空二白，仿若根本就不存在、没发生过一样。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忘了今晚经历的一切……忘了她，那个让他感到很熟悉、仿若很久之前便认识的女孩……那个喜欢抿着嘴笑的女孩……
　　恐怖的遁速犹如一颗陨落的星辰，在夜空留下了一条许久不散的红芒。
　　这老者周身魔气滔天，从上空掠过，下方地上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枯死，一路上不知惊醒了多少在睡梦的凡人。
　　在绝息的风中，小土艰难吸入的每一口气，都是浓郁到想呕吐的血腥味。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座城池的上空，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比缘城更大的城池，容纳的人口是缘城的几十、上百倍。
　　将近五更，黑夜寂寥，偶尔有公鸡报晓。
　　城内的情形与缘城大庭相径，家家户户都是焕然一新的气派，街道上铺满了爆竹爆炸后的红纸屑，门前是崭新的对联、年画。黑夜中，只剩下门口挂的灯笼，发着幽幽红光，在寒风中摇曳。
　　两人踏空而立，许久，未做出下一步动作。
　　城内非常静，静的让人感觉可怕，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为什么这次还没陷入沉睡……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没有在飞遁的时候强烈，却异常压抑。
　　小土喘了几口粗气，强压住心中莫名出现的躁动，没过多久，他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使劲浑身解数完全抑制不住。
　　这是一种之前几次苏醒被擒后完全没体会过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害怕，是恐惧，是不寒而粟……
　　两人之间间隔了一定的距离，老者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瞧小土一眼，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
　　不知又过了多久，华月在黑夜下，缓缓被流过的云遮盖，满天星辰亦开始黯淡无光。
　　“冷，好冷。”
　　小土双手抱着肩，蜷缩着身子蹲了下来。不一会儿，上下牙齿嗑在一起，直发出“乒乒”的声音，浑身打着冷颤。
　　这是一股突然泛起来的寒冷，无孔不入，根本无法抵御，不是晨朝霜寒，不是凛冽寒风，不是冰冷刺骨，就像是九幽黄泉结出的冰锥，刺入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小土抬头看向老者，其还是正定自如，面朝繁城、负手而立，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迹象。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带动老者身上的黑袍猎猎作响。
　　幽寒的风掀起了老者飞渡时都未被刮起的发丝，断了银色发间红色的发带。
　　“咚！”
　　“已是五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铜锣响起的那一刹，只见老者满头白发在风中疯狂舞动！也就在这时，老者伸出了左手，向前虚抓而去。
　　“咚——哐当——！！”
　　下一刻，只见他的左手上，多出了一个人影。
　　隐约间，那人影似是在挣扎，他双手紧紧抓着掐住的自己的脖子的手，悬在空的双腿剧烈来回摆动，试图击中面前掐住自己的人，好让他松开手。
　　奈何，他未能如愿以偿。挣扎的幅度越来越来小，一息…二息…三息……双腿彻底绷直，撒开了手，低下了头颅……直到死去。
　　如若做了再寻常不过的事，老者松开了铁钳般手，手上的身影随即朝下方坠了下去。
　　这一幕，发生在一瞬间，迅雷不及掩耳。
　　打更人第一声过后，未打完的第二响，是那锣掉到地上的碰撞声。
　　而被老者隔空抓来，扼住喉咙活生生掐死的人，正是这城中打更的人。
　　直到那道坠地声的响起，小土才反应过来。
　　他竟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我会不会……也是这样死……
　　他艰难的转过了头，大脑思维已停止运转，手脚冰凉。他想喊，想歇斯底里地吼出内心的颤栗，却如鲠在喉。他只觉得身体发软，而后，如若淤泥般瘫倒了下去。
　　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阅历……甚至连一个正常十五岁少年的一半都没有……
　　一个鲜活的人，有血液温度的人，前一秒还在说话的活人，在自己的眼前，化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人命如草芥，修士，这就是修士……弱肉强食，修真界，这就是修真界……
　　老者口中默念双手结印，祭出了一只小幡，那小幡迎风而长，眨眼间由二寸长到了十三丈，幡上画的图案，是十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月，在小幡定型的那一刻，从云中钻了出来，重新出现在空中，辉光比今晚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明亮。
　　也就是这一刻，小土彻底看清楚了老者的一身衣着，那哪是什么黑色……它的领口还有一丝白，是血殷红的鲜血，生生把白袍染成了黑袍。
　　“玄阴老祖，今日前来屠城！”
　　老者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空中蓦然响起，恐怖的声音直摄人的心神，荡起的回音疯狂扩散，一遍遍震击的人的魂魄。霎时城中灯火通明一片。
　　“风行三动，雷同一律，离魂出！”老者口中念起口诀，手中再次掐起了手印，打向在身后空中的巨幡。
　　只见巨幡表面泛起了繁星点点的光，而后，其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点亮，化作了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扩向四方，最后吞噬掉了其他九个人影，在巨幡的表面形成了一个幽蓝色的“魂”字。
　　就在“魂”字出现的那一刹那，天地间无端刮起了阴风，卷袭四方，宛若无尽黄泉的恶鬼在仰天咆哮。。
　　幽蓝的“魂”字后，漆黑的巨幡上，悄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而后越来越多身影出现，他们狰狞无比。
　　直到这杆大幡再也无法容下多余的人影，众身影中的一道，赫然迈步从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