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马匪们失了兴致，绕着这江湖少侠转了几圈，为首者大喝一声，众人驰马远行。
　　看着这匪类猖獗消失于漫天黄沙，少侠徒劳长叹。人坐马上，提着剑奔着夕阳而去。
　　再往前十几里，杨子化总算见到了黄沙中的小镇。
　　此处距中原尚远，夜色渐浓，看那镇中不止一口水井，也有客栈，再逞强策马，这马怕都要倒了。
　　心念及此，杨子化走马进了镇子，看镇上百姓，个个面黄肌瘦，脚步虚浮。镇子丰硕，天南海北的过客皆从这儿过，按理说不该如此。
　　将马丢给小二，腹中愈发饥饿，不再多想，踏步进了客栈。
　　“两盘小菜，几个馒头，一壶清茶。有劳小二。”
　　杨子化自腰间摸索出铜板，交与小二。那小二站在原地，看着他也不言语，面上生难。愣了好半晌，动也不动。
　　杨子化看了看他，暗想这小二透着玲珑，这时怎地傻了。
　　“客官，您这，不够。”
　　“那，几个馒头，一碟咸菜，再来半壶清水，可够了？”
　　杨子化沉默一会儿，也摸不出铜板，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只好换了花样。说完也不看小二，只等东西上来。
　　“够了够了，客官等着，一会儿便来。”
　　“慢着，去给我打满，清水就好。再备上几斤干粮，我另有银子给你。”
　　“得嘞。”
　　小二接过水囊，欢天喜地去了，与掌柜私语几句，往后堂像是去打水。
　　杨子化环看四周，人倒是挺多。鹤岭的，嵩山的，少林武当的，还有这个帮，那个门，更有好几个散客，数不胜数。
　　“又是个华山叫花子，多来几个华山弟子，我这生意都不必做了。”
　　掌柜嘟囔几句，望了眼杨子化。华山派不算差，只是穷了些。华山七剑天下皆知，早年枯梅掌门也名满天下。
　　更有华山华真真，催心手天下无双。只是这乡野村夫都敢骂上几句，华山凋零，也非虚言。
　　“听说云梦、暗香的小娘皮竟与那万圣阁、极乐宗勾结，杀害前掌门叶澜，意欲荼毒云梦。好在当今掌门叶止蕙质兰心，早早布下天罗地网，一天杖毙七百叛逆，数千弃徒流亡，都昭告天下了。”
　　“哟，王老二几日不见，怎肚子里多了墨水。不过你这故事忒假了些，云梦不过弟子两千余，哪儿来的数千弃徒？”
　　“这哪里是我说的，那神算子天天在街上嚷这些，我这脑子都记下了。”
　　“你们懂什么？武当祖师张三丰昔年当世无敌，炼金丹十枚，寻常人服下一枚便可乘风而去。祖师坐化，留内丹一枚。当年武当动荡，至宝流落尘世，你们猜辗转到了何处？不错，正是暗香兰花先生手中。尔等试想，炼丹一枚便可乘风而行，那祖师金丹得是多大造化？兰花先生怕早早窥破其中奥义，不然怎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开罪云梦？”
　　“那武当还不得杀上山门？立派祖师的内丹都让人拿了去，武当背靠朝廷，哪受得了这等欺辱？”
　　“慎言！没眼色！贪杯误事，门中另有要命，我等还是披星赶路为宜。”
　　待到小二回来，一帮江湖客已经结了银子，策马远行。只余杨子化，饮桌上茶水，等得不耐烦。
　　小二忙上了馒头咸菜，还端了一大盘肉赔罪，像是邻桌的。
　　杨子化也不在意，华山一年到头也吃不上这多猪肉，大块朵颐，惬意欢喜。掌柜眼中不屑，却不敢再胡乱说话，忙着算账去了。
　　“小二，来十坛好酒，三十斤熟牛肉，要块大的，再煮七八斤花生，快去！哥几个，今儿咱好好喝一顿！”
　　汉子粗豪，人还未至声便先到，鱼贯进来十几个人。杨子化抬头一看，正是白日的马匪头子。
　　那头子也瞧见了杨子化，心下一惊，窃以为华山派要对马帮动手。
　　转念又想，这华山小弟子孤身而来，应是替宗门传讯。如今云梦刚逢大难，暗香又在风口浪尖，武林多少门派弟子心怀鬼胎，这华山怕也耐不住寂寞。
　　江湖乱象迭起，这小子要是嚣张，宰了便是，也不怕华山打上门来。
　　“兄弟们，喝酒！让华山小崽子看看什么叫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看他那弱不禁风的鬼样子，怕是连肉都没见过，看他馋的，口水都要流到老子碗里来了！”
　　不一会儿小二端上菜来，那马匪头子看杨子化瞟了一眼，忽然生出戏弄之心，胡乱言语，引得手下大笑。
　　杨子化不愿与他们纠缠，默不出声，馒头夹着肉，就着咸菜三两口吃完了，喝一大口清水，提剑起身便走。
　　不知那马匪头子又讲了什么，引得众人大笑。杨子化心中业火忽生，好容易抑住杀心，发现竟忘了骑马，只好又折回去。
　　这马是师门之物，听他要远行历练，高师姐喜不自禁，亲自备了干粮，又问师门借了匹马，全交与了他。
　　当初千叮万嘱，没成想还是丢了。
　　全赖那死贼头子，言语相讥，令他一时心境失守，犯了大错。
　　回到客栈，杨子化不欲与那无知匪类再见。看有小二马厩喂马，暗自取回马匹，刚要绝尘而去，就见那掌柜小二与马匪争执不下。
　　“客官已连来月余，这到了月底，前些账是否能结了。小店利薄，还请大爷开恩。某细算一番，大爷来去了近千坛好酒，百十头嫩黄牛，二百头肥猪，几百斤花生。余下琐碎，就做了人情送与大爷。共计纹银五十两，小某只取本钱，二十五两便可。”
　　“娘的，老子吃你几口东西，你这杂碎还敢漫天要价。你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哪个敢找马帮要钱。小的们，给老子砸，这等黑店，回头就请李老大给他封喽！”。
　　马匪头子一巴掌乎开小二，伸手揪住掌柜外领，抬手便要一巴掌。声还未绝，寒剑已至，若不是那马匪头子有些功夫，一只手此刻就该落地。
　　众匪看向门口，原来是那华山小子去而复返，竟还要动手为这店家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