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看溪中自己，不禁摘下面巾。这些年江湖奔波，或多或少伤了容貌，而在暗香待了些时日，虽更美了三分，却不免染上阴森邪异，却似乎又因云梦秘药多了些缥缈仙姿。
　　“师妹天姿国色，连这溪水都美了十分。在下张照怡，刀堂弟子。易师妹有礼了。”
　　“师兄认识我？”
　　“刀堂弟子易水清，杀心天选，剑心刀骨。入暗香前一身红衣纵横中原，易水清三字是无名小卒，然红衣女侠却是天下女子所向。红暗衣似血，辗转心非茫。转玲珑，最无情，人间柔肠太牵强。杀尽千户心尚清，业火缠身也寒凉。”
　　易水清看着这个张照怡，眼神澄澈，感觉，很好骗？暗香探子遍布天下，比之天机阁亦不差太远。这人不过刀堂普通弟子，这些不该是他能知道的。
　　“若我猜测不错，师兄恐怕暗地收买我暗香密者。张照怡，平日不声不响，倒是个人才。你说我带你去见掌门，你会怎么死？”
　　“你不会的。我既知道你是何人，暗香自然知道。天机阁有人想见你，据说万圣阁也是。你放心，我不是天机阁细作，居主也未必不晓得我这事。顺带告诉你，最近掌门时时离开宗门，似乎有什么事。”
　　易水清不愿和他多作纠缠，离开了这地方。一路浑浑噩噩，也不理路上的师兄师姐。直至一双手轻扶起她。
　　一抬头，是李夫人，原来是到了归去兮。暗香才派了弟子出去，已有尸体被同门带回。金陵死了多少人易水清不晓得，二三十个新立的坟冢揭示了那处惨烈。
　　易水清没告诉李夫人，只说自己是累了，匆匆回到自己房内。窗外忽然大呼小叫，是邢哥他们，还有香榭林蔓薇。她忘了，早先途经香榭，告知师姐们邢哥要去偷兔子，看这样子他们挨了打。
　　这几个男弟子，功夫一般，香榭随意来点迷香，他们便动弹不得。香榭姐妹们下了狠手，那惨叫，看样子得三日不绝。
　　暗香无日月，窗外见了雨声，师姐们将他们抓去香榭，说要绑在柱子上，明天再放。声音远了，才听见徐阿毛说要去叫师盈大师姐。闹腾的人都走了，也总算安静下来。她看了看窗前吊着的新种兰花，就像自己。
　　……
　　云梦好久没有这般光景，连白云都变了颜色，青山黯淡，日月无辉。
　　“吾叶澜以云梦掌门印令：云梦弟子听命，江湖邪恶，人心非常，自古人皆有一死，叶澜亦不例外。然叶澜身死不足惜，云梦切不得入外人手，若有一日，吾横遭不测，云梦上下万不可乱，止水居主叶止当暂代掌门之权，掌管云梦。叶澜绝笔。”
　　一纸遗命，字迹是真，印章更是真。几大居主齐聚微澜居，看着叶止一步步，坐在掌门位上。
　　“既有遗命，我叶止自当护云梦周全。诸位居主各司其职，切不可乱。翠微居当查出凶手，早日替宗主报仇。我云梦虽久居隐世，却不是宵小之辈所能觊觎。”
　　众居主皆知，叶澜身受重伤而垂死，然只要假以时日，叶宗主自会醒转，叶止定另有谋划。
　　“谈居主慢些，柳居主，我翠微居弟子近日总去观梦台叨扰，失礼了。”
　　微澜居外，苏解语叫住二人，似是许久未与姐妹说话，兴奋了些。鸟声啾啾，花如锦绣，终年叶白的小浮生树就在她们头顶。
　　“苏居主客气了，观梦台向来清寂，若是翠微居弟子天天来，我该欢喜才是。”
　　柳明望童女之貌，说话老气横秋，倒是逗得二人忍俊。三人还未是居主时便常常在一起，相交莫逆，柳明望人小鬼大，谈幼心自在悠游，她如今倒是满心愁绪。
　　“苏居主多久没喊我去坐坐了，我在汤池无事，就盼着你喊我呢。可你翠微居天天都是琐事，咱俩半月都未见了。”
　　“该打，该打。幼心这可是埋怨我了，是我错了，今后定多叫幼心来，一同处理琐事也好。”
　　“别别别，门中机密，我可不想晓得。”
　　三人有说有笑去了汤池，柳明望特意饶了路，在池里足足泡了半个时辰。
　　谈幼心才出汤池，只着薄衫回了屋子。才拿出手中纸团，只看一眼便扔进火中。如今，怕是严重了。
　　柳明望一路往观云台去，只觉得似有人尾随，又无杀气，怕是叶止探子，只得慢悠悠走上石径，刚到龟虽寿处，便一下扎入水中，不见踪影。
　　探子无可奈何，只得去观梦台守候，却迟迟不待来人。待到夕阳西下，才见得柳明望提灯而来。暗中人不敢上报，只苦苦守候，生怕人又要不见。
　　更深露重，叶止悲恸整日，早早睡下，整个云梦都安静下来。一柄提灯自守卫弟子面前飘然而过，弟子却视而不见。
　　提灯飘过整个云梦，观梦台，塑梦林，杏林居，桃源津，龟虽寿，翠微居，汤池。
　　长夜凄清，苏解语、谈幼心及柳明望浮生树下聚在一处。她们看船儿远去，才盘膝而坐。
　　“叶澜宗主遇刺疑点重重，叶止虽令翠微居弟子严查，却不让弟子进宗主房内，此事定有蹊跷。就是不知，叶止是否有那狼子野心，敢谋逆杀害宗主。”
　　自叶宗主不省人事，苏解语已一连好几日未曾歇息。一双眸通红，看着楚楚可怜。
　　谈幼心散下苏居主的墨发，细细打理。月下的苏解语看痴了柳明望，浮生树上落下白花，落在苏解语发上，被谈幼心轻轻择下。。
　　“叶止既能不择手段登上宗主，恐是受人指使，就她那胆略武学，怎能害得了宗主？万圣阁早早觊觎我云梦引梦术，天道盟近日也蠢蠢欲动。今宗门飘摇，吾等云梦居主，当早做打算。”
　　柳明望舀起一捧湖水，映出了天上皎月，也映出了擎天的浮生树。谈幼心忽然觉得她们遥不可及，似是，天上星，水中月，镜中花。人生有离散，她们的怕是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