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下之大

　　第一天课业结束后，徐百岁行礼告别林先生，便匆匆往家走。一天没见娘亲竟然有些想她了，徐百岁有些不好意思，也难怪长这么大这是与娘亲分别的最长时间。
　　妇人也已经做好了晚饭，这会正站在门前眺望着。
　　看到远处匆匆跑来的小身影，妇人略微有些着急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娘亲”徐百岁一下跳到了妇人的怀里。
　　妇人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关心道：“岁岁，第一天上课顺不顺利啊？有没有惹林先生生气啊？”
　　徐百岁认真的回答道：“娘亲，你是不知道。林先生可喜欢我了，今天林先生交给我好些道理，虽然有一大半我都不懂，但我都记在心里了。林先生也说了，现在不明白没有关系，以后读的书多了，慢慢就懂了。”
　　妇人突然问道：“我让你带给林先生的包子呢？”
　　徐百岁一拍额头赶紧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和你说了，包子林先生收下了，我估计林先生早上肯定没吃早饭。林先生还让我和娘亲讲，说包子很好吃他很喜欢哩。”
　　妇人听完好像松了口气，抱着儿子转身回到了屋里。
　　桌上放着刚炒好的两碟小菜，有徐百岁最喜欢吃的小葱炒鸡蛋。
　　妇人把儿子放到凳子上，徐百岁左右张望问道：“爹爹不在家吗？”
　　“隔壁巷子的刘叔家要打个新的柜子，你爹爹下午就过去了，估计得晚些才能回来，我们先吃，已经给你爹爹留好饭了。”妇人一边盛饭一边答到。
　　很快吃完了晚饭，天色也完全暗下来了，妇人把桌子收拾干净，点了一盏油灯放在上面。
　　徐百岁拿过小书袋从里面依次拿出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后说道：“今天林先生不仅跟我讲了一些道理，还教我认了一些字。并且还留了课业，让我回来多多练习，可我现在连笔都不太会握。娘亲会写字吗？”
　　妇人微笑着拿过了纸笔，轻声问道：“林先生教你认的字可还记得？”
　　“记得，一共十六个字，好像是一句话，不过我有些听不明白。”
　　“东海之畔，积善之家。十年之期，已过六八。裂海而出，鬼神难压。保不住你，护的了他。”
　　只听啪的一声，吸满墨汁的毛笔掉在了纸上，晕染开来。
　　妇人神情激动，手指微微颤抖。脸上却透出隐藏不住的喜悦。
　　她突然把徐百岁揽了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眼角竟有隐隐泪光闪动。
　　娘亲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徐百岁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看着娘亲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便没有多问。
　　在娘亲怀里扭动了几下说道：“娘亲，快教我写字吧，万一明天林先生要检查我课业可就坏了。”
　　妇人把儿子放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展颜笑道：“岁岁放心，以后有娘亲在，绝不会让你因为课业而被林先生责备。”
　　说着妇人重新拿起笔，顿了片刻，轻轻在纸上写下了那十六个字。纸张的右下角又写下了秦沐梅三个字，秀美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字如其人。
　　徐百岁眼睛瞪的大大的，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娘亲的字竟如此好看。
　　他紧紧抓着妇人的手焦急道：“快快娘亲。赶紧教我如何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妇人笑道：“岁岁莫急，写字可是水磨功夫，岂非一朝一夕便能练成的，慢慢来，今天你只需要学会怎样握笔如何记住这些字的笔画走势就行，最重要的是以后要勤加练习，终有一天肯定会写的比娘亲好看。还有，使用簪花小楷的多是女子，你一个男孩子要多学习一些笔锋凌厉，力道充盈的字体。”
　　徐百岁摇着妇人的手撒娇道：“我就喜欢娘亲写的字，我以后也不要当什么书法大家，若是有人问我字是谁教的，我就可以骄傲的告诉他，我的字是娘亲教我的。”
　　妇人看着幼小的儿子心里莫名泛过了一丝酸楚。
　　徐百岁拿着妇人所写的字帖，越看越是喜欢。心里想着娘亲的名字真好听。小心翼翼的把字帖叠好放到书袋里。他要好好的珍藏起来。
　　放完后徐百岁卷起了袖子，小手捏起毛笔，妇人的手附在小手之上，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夜渐渐深了，一大一小的身影透过烛光映在窗台上。有些清晰又有些模糊…
　　第二天清早醒来的徐百岁双手托腮坐在床头，有点迷糊。他不记得昨晚爹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上床睡的觉，也有可能在练字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心里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爹爹正在院子里忙活，娘亲正在厨房做早饭。闻着淡淡的饭菜香味，徐百岁心情十分舒畅。
　　跑到爹爹身后一下蹦上了他的后背，正在干活的男人吓了一跳，随机满脸笑容。背着徐百岁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圈。
　　徐百岁从小就喜欢趴在爹爹宽阔的肩上，每次让爹爹背着都感觉特别的心安。
　　这时妇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饭菜。眼神略带责备道：“小心点，别摔着了。你俩快去收拾一下进屋吃饭，厨房有烧好的热水。”
　　徐百岁和爹爹吐了吐舌头双双溜进了厨房，不一会便已整理完毕。坐到饭桌上妇人用发带帮儿子绑好了头发。
　　吃完早饭妇人拿着两个包子放在徐百岁的书袋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把包子带给林先生，路上慢点。”
　　徐百岁应了一声，出了家门。
　　今天和昨天的时辰差不多，街坊邻居大多都起来了。看到小百岁大家都热情的招呼着。春风吹拂，走在小巷青石板路上的徐百岁心里很安静。
　　去学堂的感觉好像比放风筝还要好一些，不、是好太多了。
　　徐百岁哈哈笑着，脚下发力。快速的向学堂跑去。
　　像昨天一样远远的便看到了一抹青色的身影站在私塾的石阶上。
　　“林先生早”徐百岁躬身行礼，并从书袋里拿出热乎乎的包子。
　　林月罡笑着接过包子拍了拍徐百岁的额头温言道：“去校舍等我，我一会就过去。”
　　徐百岁应了一声，跑到校舍拿出拿出笔墨纸砚认真的练习着。
　　私塾分甲乙丙丁四等，以年龄排列。甲等有学生六人，年龄在十三至十八岁。乙等学生九人，年龄十岁至十三岁。丙等学生五人，年龄七岁至十岁。丁等目前只有徐百岁一人。年初有三人已经学满两年升入丙等。
　　林先生教学严谨，凡好学着皆有教无类，凡所授者皆因材施教。
　　丁等学生习家风祖训塑思想品行，丙等学生习史籍地與塑胸怀瀚伟，乙等学生习治国谋略塑心藏天下，甲等学生习圣贤道德塑千秋有我。
　　所以说林先生的学问大着呢！
　　陆陆续续四舍的学生已全部到齐，因只有林先生一人，所以私塾是分时授课。等到徐百岁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林先生进屋后有些歉意道：“百岁，久等了。”说完脱鞋落座。
　　徐百岁躬身道：“没有的林先生，我正好复习一下昨天的课业。”
　　徐百岁以为林先生会抽查昨天的课业，但林先生提都没提，有些庆幸的同时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林月罡坐在桌前，随意的翻着一本古籍，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合上书突然抬头问道：“百岁，你知道这个天下有多大吗？”
　　徐百岁愣在了那里，他只知道小镇有多大，从东面走到西面要一个时辰。每次去海边，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会感叹这个世界真大，但要真正回答这个问题还真没有答案。这个问题比大海要大多了。
　　林月罡看着一脸懵懂的小童开心的笑了起来，说道：“百岁，这就是我们今天的课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如今的天下分为五洲三岛一蛮荒，五洲为中部神洲、东部歧洲、西部潜洲、南部灵洲、北部戮洲。这其中每洲都有大小不等数十个国家。我们脚下的土地所属雍朝，而雍朝便是在中部神洲的东边。”
　　林月罡眨了眨眼睛，笑着望向下面的小童。
　　徐百岁嘴巴张的有点大，瞧见林先生在看他赶紧揉了把脸回过神来，羞道：“抱歉林先生，我从未想过外面的世界竟然这么大，第一次听难免有些吃惊。”
　　林月罡打趣道：“那你赶紧把嘴巴捂好，我们继续上课。”
　　“刚刚与你说过了五洲，下面我们来讲讲三岛，艅艎岛、鲸悲岛和无回岛。这三座岛屿没有固定的方位，已经在海上飘荡了无数岁月。古籍对此的记载也是只言片语，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徐百岁坐在下面听的格外认真不禁问道：“难道有人去过这三座岛屿？”
　　林月罡微微点头道：“那是自然，远古时期天地灵气充盈，五洲大地山门林立，诞生出许多修行大成者。移山填海、拳开天幕甚至剑碎碧空白日登仙。当时的五洲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了，有的人便踏上了寻找三岛的旅程。有的找到了回来了，而有的找到了没回来。”
　　“是无回岛吗，林先生。有没有可能这个岛屿根本就不存在呢？去的人会不会没找到隐居了起来或者是像刚刚您说的白日登仙了呢？”徐百岁小心翼翼的问道。
　　林月罡的脸上莫名露出了一丝黯然摇摇头道：“当时有一位修行奇才，天资卓绝。年纪轻轻五洲便无一人可敌。可能也是太过寂寞便御剑而去寻找那座神秘的岛屿，却一去不返。足足过了两百年，在五洲快要把她忘却的时候、她回来了。但只是一丝残破的灵识，她只留下了两个字便永远的消散在天地间了。”
　　徐百岁急道：“哪两个字林先生？”
　　“莫寻！”
　　林月罡说完转头看向了窗外，薄唇微抿。细长的眼眸竟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徐百岁呆呆的坐在蒲团上，久久无法回神，他心里知道这些听着像故事一样的事情都是真的。
　　因为这些事情是林先生讲的。
　　突然徐百岁打了个激灵，脸上露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巴像不听使唤一样磕磕巴巴问道：“林、林先生，您刚刚说的什么修行、天地灵气我就不是很明白，还没来得及问您。后面您又说那个人是过了两百年才回来的，您确定说的是两、两百年？”
　　听到徐百岁的问题林月罡回过神来，伸手拿起了毛笔又慢慢的放回了案上。
　　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歉意道：“抱歉百岁，先生有些走神了。你没有听错，是两百年之后。”
　　“那您说的年纪轻轻便已天下无敌，这个年纪轻轻是？”
　　“一百来岁”
　　“…”
　　“百岁，你先不要着急。容我慢慢与你讲，就像我一开始说的，这个天下很大的，很大就会有很多奇怪的事情，这也是你来私塾的目的，了解未知的东西。”林月罡温言道。
　　“我们先把天下的分布讲完，还剩最后一个地方，蛮荒之地。曾经有人说蛮荒之地是比无回岛还要可怕的地方，因为那里是妖族的聚集地，那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妖兽，有修为高深的妖兽还能幻化成我们的模样。在过去的岁月里，它们一直想冲破我们构建起的那座壁垒，每到那个时候五洲就会变为一个整体，共同抵御。有无数王朝的普通士卒，山上的修行者为此付出了鲜血甚至生命。”
　　徐百岁像是在听一个非常遥远的神话故事，他发现每天小镇上的日出日落，春耕秋收都变的那么渺小。。
　　这个世界很大，我还很小。但我以后一定要走出小镇去看看林先生口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林月罡的一番话在徐百岁的心湖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等待着春风化雨，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