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废墟里的胤王府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硫氯氩钾钙……”
　　叶舜摇晃着小脑袋，唱着自编的儿歌，慢腾腾的朝着太平钱庄走去。
　　太平钱庄是最近这两年才新兴的通财之所，市井间人人都传太平钱庄是高德教播撒圣光，神圣传道者怜悯下民，于人间所立的慈悲道场，主营性命保险，银两存管，钱财储借。虽然说太平钱庄一年只用交个几两钱就可以保治患上疑难杂症而不死，但是最为人称道的，是那借钱存钱的便利，平常百姓借些银两救急，是再也不似从前那般，生怕地痞无赖不依契约，随口多加几分利的大开口了。
　　只是小胤王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太平钱庄的大东家，是大齐皇帝，以及他自己。
　　进了太平钱庄，小手揣兜的白嫩小胤王慢腾腾往后院走，当值的掌柜看见叶舜，知道胤王并不怎么喜欢别人行礼，只是简单的微微躬身表示尊敬，又低下头忙碌在账本里了。
　　“舜哥儿！正要去胤王府上给您送货，您就来了”
　　才到后院，大掌柜的长子谢汇宝就热情的招呼起来，引着叶舜推开一间杂乱的库房，满满当当是一堆破碎的石块。
　　“这……确定么？”叶舜有些狐疑的捡了两块石头，手里掂了掂，倒是较一般石头更沉重许多。
　　“千真万确，这石头砸开，和您说的一样，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啊，透着蓝光。”
　　“赶紧送到胤王府。”小舜激动的搓搓手，心想接下来的日子，大概就可以告别煤油灯和蜡烛的摧残了。
　　只是偷跑出来的小胤王还不知道，胤王府已经被花园下埋藏的火药夷为了平地，惹的宫里天子暴怒，后宫惶惶。
　　又在太平钱庄库房四下逛了一会儿，拿了一些粗细不一的琉璃阔口瓶——虽然叶舜更喜欢叫这东西为玻璃试管。
　　催促着谢汇宝赶紧送货上门，小舜之便急匆匆的跑出了太平钱庄，找到玄武道与永安路交叉口停在隐蔽角落里的老木单车，兴奋的翻身狠蹬了起来，风风火火的朝着胤王府奔去，途中还不忘买上一串冰糖葫芦，以表示自己作为小孩子贪吃贪玩的本性，溜出府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而已。
　　“ohgodbless。”
　　小胤王叶舜嘴上感恩上天给了重生穿越的机会，心里想的却是，不管胤王府乱成了什么样，自己一个九岁的孩子，舅舅总不至于让他在御书房跪上两个时辰。
　　离府近了，也没看见红瓦灿光的胤王府，叶舜心里一紧，才发觉有些不妙，嘴里咬着一串糖葫芦，双手握紧车把，猛踩着蹬子，一口气顺着正门的斜坡冲向了王府，车链搅动齿轮低沉作响，不等进去，一排人墙就鬼魅般的挡在了门口，咣的一声，将小胤王连人带车的弹出了胤王府。
　　只是还没等摔倒在地，一只有力又枯槁的老手就凭空出现般抓住了叶舜的衣带，巧妙的卸去力道，施施然将小胤王抱在了怀里。
　　“元叔，我研究室……怎么没了？”
　　看清抱住自己的老人，叶舜舒了一口气，跳回地上行了一个晚辈礼，就怒气冲冲的冲向了胤王府，这下没人敢继续拦着，直让叶舜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大声嚷嚷，“是谁将本王的研究室炸没了，让本王查出来，小心您未出生的儿子都保不住喽！”
　　大太监李洪元看着小小的胤王，绷紧的灰褐色死人脸慢慢舒展开来，默默的长叹了一口气，招呼潜在身周的影密司下属通报天子，便快步跟上那府中不停叫骂的小人儿，心下安心又温暖了许多。
　　硫磺味弥漫着整个胤王府，藏在花园地下实验室里的火药终于还是炸了，心知肚明的小胤王大声吵闹妄想引出凶手，心里连连倒吸冷气，心想还好今早溜的快，自己也早早退尽了各类服侍的下人，严加看护的一应护卫也和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围在府周，不然这火药真要是炸到了人，即使死不了，怕也不会好受。
　　只是不知道火药爆炸是意外，还是人为。
　　随后驾车赶到的谢汇宝目瞪口呆的看着破败的胤王府，一时间错愕的不敢进府，好久才见胤王府管家风尘仆仆的出了府，面容憔悴的领着他去了库房，将那一马车的土矿倾倒卸货。
　　“敢问林管家，胤王府……这是？”
　　谢汇宝犹豫的问着管家林平安，看林管家抚着颔下稀疏的长须一副高深莫测的不可说模样，意会的塞了一张百两银票。
　　“切不可和外人说去，”林管家凑近了谢汇宝，神秘的说道：“我家府上，被天雷炸了。我家主子胤王，那真是天妒奇才啊，天妒奇才。仙界的仙人用仙法都唤不回主子。”
　　谢汇宝忙点头奉承，暗想小胤王人小鬼大，全大齐国三百多家连锁奶茶饮子铺日贡千两不说，左手太平钱庄掌握着大齐近乎六成的大宗流水，右手文渊书局，垄断了全天下的纸张炭铅笔生意，想来舍不得人间的富贵，才没叫仙人引雷接引，回那虚无缥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界。
　　府里随处可见查找人祸线索的影密司下属，叶舜这些年来少和影密司打交道，上一次还是他刚来尚都，住在皇宫，用火油烧皇后寝宫的生平伟业。
　　不过那次事故的最大后果，是逼近大齐边境，强占了北方三洲的五万大越重甲骑兵，被火油焚杀殆尽，无一生还。
　　“元叔，您坐下歇歇，想来找侄儿找的腿都酸了。”
　　勉强在废墟里拽出两张破椅，叶舜用袖子抹了抹，便放到李洪元身旁，自去擦拭另外的破椅。
　　“小祖宗哟，您可真是顽皮，陛下听闻胤王府沦为平地，暴怒之下宫里都乱了。”内相李洪元尖声斥责，语气虽然严厉，但是阴鸷的灰色眸子里却满是对子侄辈的关切。
　　陛下有三子，大皇李秉承年二十一，封靖王，一贯呆在封地闲散玩乐。二皇子李秉泽年十七，封淮安王，热衷文学经典之道，深宫简出。太子李秉天年十九，为君行善有德，为臣中正有礼，喜推演军略布兵，精谋划，知政理，有明君相。
　　但是陛下和他，更喜这古灵精怪的小胤王，常感慨李家子嗣远不如矣。
　　李洪元锁紧眉眼望向远处倾塌的王府废墟，听着对面小胤王心事满满的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可怜的说道，“元叔，我今晚，睡在哪啊……”
　　一老一小都笑了起来。
　　“这毁掉胤王府的事物，威力怎样？”
　　好久内相李洪元才问及毁掉胤王府的神秘天雷。
　　知道影密司少不了询问器械司的大工匠们，叶舜也就老老实实答道，“还在调试比例，怕是短时间用不了。元叔可得帮侄儿瞒着舅舅，今年南方大旱，北方大涝，收成都不怎么好。”
　　秦河以北遭遇大涝，以南暴雨连月，整个大齐南北九大粮仓只剩下九江汇东海的岭南支供粮食，若是火药如过去火油一般，为杀敌国举全国各府州之力生产，怕又是个饿殍遍野，民怨载道的虚伪盛世。
　　“陛下若问起老奴，老奴自是不敢欺君的。只是高德教统治的下属七国近来多有风声，南鬼北越也对我大齐虎视眈眈，灭国总是远比饿死百万百姓，更让我大齐恐惧的。”
　　“高德教……”叶舜砸吧着唇上糖葫芦残留的糖汁，正要说些什么，李洪元身后就突兀的浮出了一道黑影，巨大的黑色风帽遮住那人苍白的脸，让人完全看不清面容。。
　　“内相，陛下召胤王去宫里。”
　　“胤王，和老奴回宫面圣吧。”李洪元起身牵住小胤王白嫩的小手，走到府外，已有车夫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