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相

　　当吴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里，感受着身上各处传来的钻心般的剧痛，艰难自语道：“我还没有死吗......”
　　话音刚落，忽而听到一个饱含沧桑的声音道：“现在看来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顿了一下，那声音继续道：“我刚刚为你看了一下伤势，十分的严重。上上下下一共一百零八道口子，每一道都深可及骨。若不是那四头嗜血狂狼想玩一玩猫戏老鼠的游戏，这会你应该已经魂升天外了。我虽然为你止住了血，但是嗜血狂狼身上携带着的狂血之毒已进入了你的心肺以及周身经脉各处，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吴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多谢恩人搭救，我毕竟没成为那四头妖兽的腹中之食物，已经很满足了。也许这便是我的命运吧……”
　　他这几句话说了好久才说完，因为每开口说一个字就会牵动一次身上的伤口，那种令人颤栗的剧痛便会瞬间传遍全身。
　　因此当他把话说完的时候，额头上已冷汗如雨。
　　那苍老的声音沉默了一下，道：“命运吗？你相信命运吗？”
　　还不待吴道答话，一个人便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吴道微微抬起眼皮，从下往上谢谢看去，只见那人身材颀长，穿着一件青白道袍，虽满头白发，但是却分明长着一张二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的脸。
　　只是他那双眼睛很奇特，好似一汪清水般澄澈见底，又仿佛星辰大海般包罗万象。
　　吴道一和他的目光接触，顿时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这样的一个想法：一个人究竟要经历过多少岁月的洗礼才会有这般既清明又深邃的目光？这双眼睛究竟瞧过了多少人情世故才会让人只瞧一眼就想要了解他背后的故事？
　　直到那人将目光转向别处后，吴道才从方才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忙歉然道：“在下无意冒犯，还请恩人勿怪。”
　　那人似笑了笑，道：“老夫这双眼穿透万千岁月，莫说是你，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人能与我对视而不深陷其中的。”
　　他那沧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语气平淡却流露出一股视天下群雄如无物的傲然之气。
　　他明明就是在自己身前，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令吴道好似是从久远的亘古荒野中传来的一般，悠远而磅礴。
　　吴道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好生可怕，一个眼神，几句话，就已令我两次失神，仿佛置身远古洪荒一般，也不知什么来头。反正也要死了，若是能够认识一个得道高人，也算是开了眼界。
　　这般想着，吴道顾不上身上伤势严重，忍着剧痛道：“不知恩人可否告知在下名讳？”
　　那人道：“我的名字吗……好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我自己都给忘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滑稽，一个人怎会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呢？
　　要是换个人这么说，吴道肯定不信，但是这话从眼前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吴道不仅不觉得滑稽，反而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寂寥之意。
　　叫人心生悲凉的寂寥，仿佛千载岁月孤独存在，无人诉说，更无一人知晓他的存在。
　　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人才道：“罢了，想不起来了。岁月悠悠，万物归尘，无色无相。你便叫我无相老人罢。”
　　吴道道：“在下谨记恩人名讳，不教我尸骨葬身狼腹之恩，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敢忘却！”
　　这句话说完，吴道已经十分的虚弱了，嘴唇发紫，眼中的神采也开始渐渐消失。
　　无相老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道：“九泉之下？你以为你要死了吗？”
　　吴道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精神为之一振，眼中重又有了光彩，道：“您是说我……我还有救吗？可是恩人，您刚刚不是说我已毒入心肺，大罗神仙都无力回天……”
　　无相老人淡然道：“大罗神仙救不了你，不代表老夫不行。”
　　说完他不待吴道说话，直接是摁破食指，挤出一滴鲜血来送入了后者口中。
　　吴道的嘴唇动了动，只觉得一股甜腥的味道在嘴中迅速扩散，片刻后便觉得舌头烫得像火烧一般。
　　最要命的是这种感觉从舌头开始蔓延，短短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已传遍了全身各处。
　　那种感觉，好像有万千个燃着熊熊烈焰的蚂蚁在疯狂噬咬一般。
　　好烫！好痛！
　　吴道再也忍耐不住，发出道道撕裂般的喊声，道道痛苦的低吼不住从其喉间发出，真个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这般情况持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吴道张嘴“哇”的吐出一大口又黑又臭的血液来，体内那种痛苦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期间，吴道几度昏厥，但昏过去没多久立刻就会被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惊醒。
　　如此反复数次，每一次都好似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一般，着实是叫他心惊胆颤。
　　所幸吴道熬过来了。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无相老人这时才点了点头，道：“你体内的狂血之毒已被逼出，剩下的都是些皮外伤罢了，性命无虞。”
　　吴道闻言松了口气，正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忽然惊觉体内竟然再度出现了变故。
　　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极其野蛮霸道的能量正在他的身体中疯狂乱窜，所过之处必定掀起一翻气血狂涌，仅仅数个呼吸的时间吴道便感觉整个身体好似要爆炸开来一般，这种痛苦的感觉并不比刚刚好受多少。
　　无相老人看了看吴道那张已变成猪肝色的脸，眼中光芒闪动，立时就将后者体内的各种变化收入眼底。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缓缓握紧，一直紧紧注视着吴道体内情况的眸子中似有一抹期待。
　　他期待吴道能承受住那股能量的冲击，期待吴道可以熬过这一关。
　　吼！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宛如野兽般的低吼吴道喉咙里发出来，紧接着他嘴巴一张，竟喷出一团赤红色的火焰来。
　　那团火焰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但是所过之处空间扭曲，最后竟是将山洞顶端轰出一个焦黑的大洞来。
　　喷出这团火焰之后，吴道的身体似乎恢复了平静，只不过他接连承受这等可怕的痛苦，心力早已透支，双眼一黑竟是昏了过去。。
　　无相老人看着昏过去的吴道，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神色，喃喃自语道：“五千年，我整整等了五千年啊。终于让我等到了一个可以承受这魔神之躯的继任者了，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而充满着悲凉的笑声响彻而起，在山洞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