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洗过澡，阮棠挑了件冯熠的运动卫衣换上，吹好头发走出洗手间时，看到了七八通来自唐升的未接来电。
　　阿姨已经按阮棠的要求准备好了早午餐，阮棠坐到餐桌前，给唐升打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唐升正忐忑，看到阮棠终于回了电话，战战兢兢地按下接听，恭恭敬敬地说：“阮小姐您好，冯总让我联系您，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阮棠想了一下，说：“电话里说不清，你加我微信吧，就是手机号码。”
　　阮棠挂上电话，叉起一根炒面，边吸边给唐升发信息，让他去陆家的酒店替自己收拾丢在套房里的东西。
　　
　　唐升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半钟头，就替阮棠把行李箱取了过来。
　　“阮小姐，您看东西对不对？”
　　阮棠没看，拎出自己的T恤、牛仔裤和羽绒服，说：“你先别走，等我换好衣服，送我回学校去。”
　　
　　唐升愣了愣：“冯总让您在家等他下班。”
　　冯熠五点钟回来，现在还不到一点，他家无聊的要死，她有课不去上，非得蹲在这儿等？
　　“你要不方便，我自己打车回去。”阮棠拎着衣服往卧室走。
　　
　　“可是冯总让您在家等他……”
　　阮棠回过头，笑盈盈地问：“赶我走的是你，非得让我待在这儿的也是你。”
　　
　　听到这话，唐升膝盖一软，过去得罪的太厉害，根本没法洗白，因此他犹豫了许久，至今没想出该怎么道歉，结结巴巴地说：“阮小姐，上次……上次在冯总家遇到您的时候，我不知道您和冯总……真，真的对不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特别感谢您没告诉冯总。”
　　“你别担心，我知道你以前对我凶是冯熠授意的，就是算账，我也只找他算，不会为难你的。”
　　
　　唐升下意识替Boss挡枪道：“不，不是冯总授意的，是我自己。”
　　“欸？”阮棠一脸惊奇地看向他。
　　意识到这么说似乎不太对，唐升直冒冷汗。
　　
　　阮棠没再为难他，笑着说：“那你等下送我回学校，以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
　　唐升哪敢再说“不”，立刻点了点头。
　　阮棠之前洗澡用的都是冯熠的东西，眼下一身冯熠味儿，换好衣服后嫌弃了一下自己，从唐升拿来的行李箱里翻出惯用的洗漱用品，重新洗脸漱口，化了个超淡学生妆。
　　
　　冯熠的公寓在CBD，距离阮棠的学校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幸而这个时间不堵车，赶到教室的时候，刚刚打上课铃。
　　冯熠忙完手上的事儿，给阮棠打了通电话，迟迟等不到她接，便打开监控看她在做什么，哪知找遍所有房间，他都没看到她，转而给唐升打电话。
　　
　　唐升替阮棠把行李箱拖到女生宿舍楼，按她说的交给宿管阿姨保管，刚坐进车子，就接到了冯熠的电话。
　　“阮小姐现在在上课，她让我送她回学校……”
　　冯熠的声音里满是不悦：“她要走，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只让我替她买东西，又没让我看着她——唐升只敢在心中抱怨，嘴上说：“我现在还在阮小姐学校，知道她在哪栋楼上课。”
　　“你等在她学校，她一上完课，就接她回来。”
　　
　　唐升把阮棠送到教学楼下就去宿舍楼了，只知道她在哪栋楼，不知道具体在几楼哪个教室，他给阮棠打了几通电话、发了几条信息，阮棠没接也没回，唐升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教学楼，一层一层找。
　　阶梯教室大，坐了约莫一百位学生，站在后门看不到正脸，他只好去前门探头探脑、挨个儿看，因为形迹可疑，引起了老师和学生的注意。
　　
　　二十分钟的工夫，唐升只找了一楼的三间教室，两位老师中断正讲的课、出来询问。唐升是冯熠的生活助理，在冯熠面前虽然大气都不敢出，可因为熟知冯熠的行程，和他说得上话，在公司里还是很有面子的，连总部的高管们见了他都客客气气，面对老师质疑和学生们的集体打量，说不出阮棠念哪个年级哪个专业的他很是难堪。
　　
　　教学楼一共六层，而阮棠下午只有两节课，唐升刚找完两层楼的时候，约了陆西宁做指甲的她就离开了。
　　前一夜没睡好，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坐进陆西宁的车子后直接昏睡了过去，直到坐进百货公司顶楼的美甲店，翻出手机找图给美甲店的小姐姐看时才发现唐升发来的信息。
　　
　　“你找我有事吗？我已经离开学校了。”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唐升刚爬上六楼，他揉了揉略花的眼睛，看清阮棠已经离开了，立刻给她打了通电话。
　　
　　“阮小姐，请问您现在在哪儿？冯总让我接您放学，把您送到他家。”
　　“不用，我这边离学校很远，自己会回去的。”
　　
　　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做指甲和手部护理起码要一个半小时，五点前是一定赶不回冯熠家了。阮棠本想给冯熠回个电话，恰逢美甲小姐姐推荐款式，这么一打岔，就忘了。
　　
　　因而冯熠下班的时候，打不通阮棠的电话，不悦之余，自然没给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唐升好脸色。
　　冯熠从不训斥身边的工作人员，可唐升他们依旧怵他，挂断来自Boss的电话，唐升欲哭无泪——钱难赚，屎难吃，说好的不会为难他呢……
　　
　　阮棠做好指甲和手部护理、走出美甲店的时候，已经六点钟了，她翻出塞进羽绒服口袋的手机，看到三通来自冯熠的电话，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完了完了，我忘给他回电话了。天都黑了，冯熠说他五点回去，让我在家等他来着。”
　　“才六点一刻，你干吗这么紧张？你家冯叔叔很凶吗？让他过来接你好了。”
　　
　　“我哪敢让他来接，”阮棠用手拉了拉眼角，摆了个冯熠式冷脸给陆西宁看，“他现在肯定是这种表情。倒也没有很凶，就和你家司叔叔差不多，太高冷太有距离感了。”
　　“我家司裴很温柔啊，才没有高冷，别说晚一个钟头，等一晚上他也不会生气。”、
　　
　　阮棠捉起陆西宁的手，拍了张照片，柠檬味儿十足地说：“你们是真心相爱的未婚夫妻，我们是莫名其妙开始、随时可能拜拜的塑料情侣，怎么能比？男朋友对我不好，你可要多疼我，快点绕路送我去他家啦。”
　　阮棠和陆西宁做的是同款不同色的渐变美甲，怕直接给冯熠打电话会遭遇冷脸，她把陆西宁的浅金色指甲发给冯熠后，又发了自己的银白色指甲，然后传了条语音给他：“你猜猜看哪个是我？猜对了有奖励。”
　　
　　收到失踪了一下午的女朋友的信息，冯熠没回，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第二个是你。”
　　阮棠“咦”了一声，惊奇道：“你怎么会认出来？”
　　
　　“你朋友弹钢琴，不可能留长指甲。”
　　切……换作会讨女朋友欢心的男人，一定会答“我当然认得你的手”。
　　
　　阮棠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上课的时候关静音，下课后忘记看了，昨天就和宁宁约好了做指甲，刚刚手没有自由，没有看手机。”
　　“嗯。你现在在哪儿。”
　　
　　阮棠把百货公司的名字报给了冯熠：“离你家很近，不过现在堵车，要绕路的。”
　　“你找个地方等我，我去接你。”
　　
　　一旁的陆西宁听到这句，待阮棠挂断电话，笑着说：“冯叔叔哪里凶了，也很温柔啊。”
　　咦，她答应在家等他，却连电话都不回，失踪到六点多才出现，他都不生气的吗？换作她一定会很生气呢……
　　阮棠挥别了陆西宁，坐进了一楼的星爸爸等冯熠，只等了一刻钟，冯熠就到了。自觉做错了事，隔着玻璃窗看到冯熠时，阮棠没敢等他进来接，笑靥如花地跑出了咖啡店。
　　
　　阮棠冲过来的速度太快，冯熠被撞得倒退了两步，才牵起她的手，说：“我让阿姨做晚饭了，走回去正好吃。”
　　“走回去……”阮棠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步行二十分钟就到家，开车要堵三十分钟。”从阮棠的脸上看出不情愿，冯熠说，“整天坐着躺着对身体不好，你该多运动。”
　　“可是很冷，我们打车吧？”她是乘陆西宁的车过来的，轻薄款的羽绒服里只穿了T恤和牛仔裤，秋裤都没加，前一天刚下过雪，气温那么低，走回去会冻病的好不好。
　　
　　听到这话，冯熠松开了牵阮棠的手，把她揽入怀中：“走快点就不冷了。”
　　虽然比刚才暖和了一丢丢，可她才不想走路，还不如刚刚央陆西宁送她。发现男朋友的脾气比她想象中要好，对强迫她饿着肚子走路的冯熠有些不满的阮棠找茬道：“晚饭吃什么？”
　　
　　“清蒸鱼，炒时蔬和粥。”冯熠应酬多，极少在家吃饭，他口味清淡，不习惯晚餐吃得太油腻。
　　“我不爱吃鱼，现在又冷又饿，要吃烫烫的火锅。”
　　“去哪儿吃？”
　　
　　阮棠的小性子来得快也去得快，发现冯熠完全不和突然闹脾气的自己计较，也就不气了：“到超市买食材，我来做，就当没接到你电话的赔罪。”
　　两人去了冯熠家附近的超市，阮棠一整天只吃了一顿饭，又冷又饿，看到什么都想吃，选了满满一购物车，走到水果区的时候，她回头看向冯熠，吐槽道：“我翻过你家冰箱，没有零食就算了，你都不吃水果的吗”
　　
　　“我在家的时候少，你搬过来的话，喜欢什么，让阿姨准备。”
　　……这是在邀请她同居？疯了么，她看上去是那种很随便、没约两次会就愿意和男人同居的女生吗？
　　
　　见阮棠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冯熠笑了笑：“大四的课不多吧？我没空送你去学校的时候，可以让司机送你。”
　　据说老男人最爱欺负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阮棠收起讶异的神色，淡定地回绝道：“不用了，你家阿姨做的饭没味道，我搬过去会饿瘦的。”
　　
　　虽然她是在找借口，但冯熠家阿姨做饭的确不好吃，厨艺远比不上她家阿姨，不过她家阿姨话巨多，时常撺掇她妈妈和阮鑫乔斗，不像冯熠家阿姨那样不多话、不打探、做完手上的事情就回避。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冯熠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许是冯熠给阿姨打了电话，桌上并没有晚餐。
　　阮棠饿透了，也冻僵了，一进门便踢掉鞋子，从购物袋里翻出薯片充饥。
　　
　　冯熠脱去外套、调高地暖的温度，再走回客厅时，又累又饿的阮棠仍旧坐在地上吃薯片。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见声称要做饭赔罪的阮棠吃得津津有味、还开了瓶可乐，他无奈了一下，问：“你确定吃火锅？我让阿姨准备。”
　　
　　听到这话，阮棠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拎着几只购物袋去了厨房：“不用不用，我来！我最喜欢做饭了。”
　　冯熠走到她刚刚坐的地方，拎起她扔在地上的包和羽绒服，抖掉上面的薯片渣，无语了片刻，把它们收进了衣帽间。
　　
　　他有点强迫症，东西一定要放回原处，桌面从不放东西，家里像样板间一样整齐，阿姨几乎不需要收拾，每日擦掉表面的浮尘就好，如果阮棠住过来，怕是要给人家加薪。
　　冯熠捡起她吃剩的薯片和可乐，擦好溅上可乐的地板，走进厨房的时候，阮棠还在抱着手机研究菜谱。
　　
　　听到脚步声，阮棠回头看向冯熠：“你要吃粥，我要吃火锅，中和一下，做粥底火锅。”
　　“你不会做？”
　　“看起来很简单，你等一下下。”
　　
　　冯熠等了快两个钟头，洗过了澡，看完了文件，打完几通公事电话，阮棠才把她的粥底火锅端上桌。
　　对于小女孩的心血来潮，饿到九点多的冯熠原本没抱期望，打算礼节性的应付几口，让阿姨准备夜宵，没想到阮棠不止摆盘比餐厅更养眼，煮出的白粥也比他请的阿姨软糯香，难怪会吐槽阿姨做饭不好吃。
　　
　　冯熠的妈妈是女强人中的女强人，别说下厨了，小时候都没怎么抱过他，因而冯熠一贯欣赏温婉柔顺的女性，两位前任皆是这一款，时不时会下厨照顾他的胃，冯熠对食物的要求不高，干净新鲜就好，礼貌道谢之余没什么其它感触，远没有此刻的惊喜感，许是阮棠的性格长相和温婉柔顺不搭边，才让人觉得意外。
　　
　　难得下一次厨，阮棠自然要拍拍拍，冯熠已经吃到三分饱了，她才选出看上去最有食欲的几张，修好发到朋友圈——“我太喜欢做饭啦。”
　　看出阮棠在发朋友圈，冯熠滑开手机点了个赞，还没退出来，就看到了冯拓的回复：“这是在老六家做的？给我留一口，这就到。”
　　
　　“你又把他加回来了？”
　　“他不是你弟弟么，我哪敢不理。”
　　冯熠“嗤”地一笑，话说得真乖巧，可她如果听他的，就不会搭理冯拓了。
　　
　　冯熠吃东西的时候不习惯讲话，阮棠也懒得找话题，两人安安静静地吃过饭，冯熠放下碗筷赞许道：“很好吃。”
　　阮棠不是谦虚的人，自夸道：“那当然，在外头吃过的菜，我基本都能做出来，不过我在家很少下厨，不想便宜阮鑫乔。”
　　
　　“昨天睡得晚，今天早点休息吧。”
　　阮棠闻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居然十点多，又回不了宿舍了。
　　
　　“你送我去陆西宁家吧，”对上冯熠的目光，阮棠解释道：“你家没我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下午的时候，我已经让唐升照你箱子里的牌子和尺码买过化妆品和衣服了。”
　　
　　“……”听到替她准备好了留宿物品，阮棠更觉得这人用心险恶，“你家只有一张床，你个子那么高，睡沙发多辛苦啊。”
　　冯熠望着这头明明很紧张、却强撑着不肯认怂的单纯小脑斧笑了笑：“也是，那你睡沙发好了。”
　　？？？？？？
　　
　　阮棠洗过澡，正准备去睡客厅，却发现冯熠已经换好睡衣，半躺在沙发上了。
　　回头看到阮棠，冯熠起身将她送回卧室，拔掉门锁上的钥匙，放到她的手心里：“千万锁好门。”
　　“……”
　　
　　阮棠朝冯熠挥了挥爪子：“晚安。”
　　“晚安。”赶在卧室门关上前，冯熠问，“我的奖励呢？”
　　阮棠怔了一下才说：“我做晚饭给你吃了啊。”
　　
　　“那是你不接电话的补偿。”
　　“……你想要什么奖励？”
　　冯熠没回答，只把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她的嘴唇上，他暗示得太明显，阮棠无语了一下，只好踮起脚尖去吻他的脸颊，哪知冯熠偏头避开了，趁她疑惑的空隙，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嘴巴……
　　
　　这个吻其实很短暂，关上房门倒在冯熠的床上时，阮棠却觉得四周充满了他身上的气息，不过似乎并不令她感到讨厌。
　　……
　　
　　隔天一早，冯熠便把阮棠送回了学校，他晚上有应酬，两人没有见面，只在睡前发了几条信息。
　　周三的傍晚，冯熠给阮棠打了通电话，要陪她去Maggie姐的店里取发箍，其实比起男朋友，阮棠更愿意和闺蜜同去，可以一起试衣服、看包包，慢慢享受其他服务。
　　然而发箍是冯熠买的，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发了条信息给陆西宁爽约。
　　
　　陆西宁念的音乐学院就在丹枫街附近，收到阮棠的信息时，已经等在Maggie姐的店里了，她抱怨过阮棠重色轻友，又提醒道：“你等下要和冯熠一起过来？沈冰琛也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