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下楼开门的过程中，艾喻还有些紧张。
　　
　　刚刚一系列诡异的变化让她心惊，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门外之人和刚刚的变化脱不了干系。
　　
　　这边艾喻终于开了门，年久失修的大门传出“滋啦——”一声。
　　
　　四目相对，待看清了门前之人，艾喻心下一松。
　　
　　别墅门口，是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小女孩，旁边一个中年女人牵着女孩的手，带着歉意地看着艾喻。
　　
　　“真的有人妈妈！”小女孩一双深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像是暗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机灵又古怪。
　　
　　中年妇女拍了拍孩子的头，对艾喻点点头，“我们出来散步，这孩子看您家灯是亮着的，说来了新邻居非要来拜访拜访。”
　　
　　说话间，妇女余光瞥到屋内盖着的白布，眼神中带了丝疑惑，“您……这是刚刚搬来吗？”
　　
　　艾喻盯着两人，没有出声。
　　
　　显然是并不欢迎两人的到来。
　　
　　中年妇女平日里不缺社交，自然明白艾喻的意思，旁边的小女孩却没有这种自觉。
　　
　　只见小女孩伸出手，肉嘟嘟的圆脸上漾着甜甜的笑容，牵住了艾喻垂在身侧的手，“姐姐，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感受到手中的柔软，艾喻还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将手猛地抽离。
　　
　　小女孩没站稳，整个人向后倾去，好在一旁的中年妇女眼疾手快拖住了她。
　　
　　再看向艾喻时，中年妇女的眼神就没那么友善了。
　　
　　艾喻抿唇，眼神复杂地看向险些摔倒的小女孩。
　　
　　她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是有原因的。
　　
　　三百年前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肢体接触能让她看到接触之人的过去和短暂的未来。
　　
　　日子越久，她的精神力提升得越快。
　　
　　发展到现在，只要她想，就算不用接触也能看到，甚至眼力和听力都远远超过了正常人的范畴。
　　
　　但不接触，她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看或不看；而接触到，就算她本能排斥，也一样会看到。
　　
　　而刚刚接触的那一瞬，艾喻看到了小女孩的死亡。
　　
　　大概就在两周后，被一个戴口罩的男人一刀割喉。
　　
　　这便是她排斥看到别人未来的原因。
　　
　　她一直知道世间万物存在定律与规则，她是不受这规则的存在，但她也不能主动去破坏这因果循环。
　　
　　过去她就破坏过一次救下了光绪，但终究没用，最后光绪还是死于非命。
　　
　　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多么可笑又荒诞的能力。
　　
　　小女孩并没有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只是莫名就对眼前的漂亮姐姐有股亲近之感，推开妈妈的手就又想去拉艾喻。
　　
　　这次艾喻有了防范，极快退后一步，没让小女孩得逞。
　　
　　小女孩仰起脑袋，眼睛里闪烁着些迷惑，却仍没有放弃邀约，“姐姐，我家房子又大又新，我还有很多漂亮的芭比娃娃，你来我家玩呀。”
　　
　　中年妇女对艾喻的态度有些反感，一把扯过女孩，掩在自己身后，“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孩子不懂事，您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顾女儿的挣扎，拖着孩子便往院子外走去。
　　
　　两人身后，艾喻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动作。
　　
　　半晌，艾喻扯了扯唇，转身进屋，反手合上了门。
　　
　　*
　　
　　自艾喻回国后，小李便一直处于待机状态。
　　
　　接单的时候公司高层便提醒过他，对待这次的客户要秉持少说少做的原则。
　　
　　临走前艾喻也提过自己不常出门，小李以一个资深司机的角度，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这次的雇主太过年轻，指不定第二天第三天就想出门逛逛街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一连两周，艾喻竟真的一通电话都没有。
　　
　　可公司既然提示过自己少说少做，他也不敢打电话给艾喻询问。
　　
　　过了两周职业生涯中最清闲的日子，小李甚至都开始怀疑艾喻的安全问题了。
　　
　　那栋房子除了一些老旧的家具空空如也，雇主就算不添置些东西，难道也不吃不喝吗？
　　
　　随着时间流逝，小李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而这天一大早，专门为雇主准备的手机终于响了。
　　
　　手机铃响时小李正在吃早餐，听到铃声，他心里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懈，第一时间接起电话，“您好，我是李茂，需要用车吗艾小姐？”
　　
　　“嗯，”艾喻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还没睡醒的样子，“下午两点来思南公馆接我。”
　　
　　“好的，”小李拿出记事本，“去哪？”
　　
　　对面沉默两秒，缓缓吐出几个字，“还不知道。”
　　
　　小李还没来得及问，艾喻又问，“上海市内有几个车辆废弃厂？”
　　
　　小李说了句稍等，用手机查了查才回复，“一个在茸卫公路附近，还有一个在宝安公路。”
　　
　　“嗯，等你来了再说吧。”艾喻打了个哈欠，随即挂断了电话。
　　
　　小李听着耳麦中传来的忙音，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她到底要去哪？
　　
　　小李提前了十分钟抵达公馆。
　　
　　巧的是这边小李刚停好车，那边艾喻便已经拎着包出来了。
　　
　　小李再次感叹，还真像开了天眼似的。
　　
　　上海天气渐冷，小李甚至在西装里加了两件毛衣，艾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条红色长裙配了件米色风衣便出门了。
　　
　　好看是好看，但她不怕冷么，小李忍不住想。
　　
　　刚这么想着，艾喻打了个喷嚏，打完甚至还忍不住抖了抖肩。
　　
　　艾喻缩了缩身子，将手提包丢给小李，转身又向屋内走，“等等，我去加点衣服。”
　　
　　小李正要偷笑，却从敞开的大门空隙中看到了别墅内的模样。
　　
　　这和两周前他来过的好像不是同一个地方了。
　　
　　水晶灯的照射下，屋内老旧的家具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踩上去吱吱呀呀的旧地板已经被铺上了地毯，他有注意到艾喻刚刚是光脚上楼的。
　　
　　屋内陈设基本没变，艾喻却加了很多现代化的摆件和配饰，随处可见的水晶花瓶、鞋柜边的竖桶里一排虎头雨伞、甚至还打了一整面墙的酒柜。
　　
　　两种风格的碰撞却毫无违和感，反而有点儿相得益彰的味道。
　　
　　他很难想象这人两周没有出门。
　　
　　不过一会儿艾喻便光着脚跑下楼来，这次总算换上了适宜这天气的驼色大衣，配上一双八厘米的长靴。
　　
　　好看是好看，但她走起路来不会不方便吗，尤其目的地还是废车处理厂这种地方，小李又想。
　　
　　这次艾喻没有出错，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出门上车，动作利落，平稳且优雅。
　　
　　小李跟着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问，“您确定了吗，去茸卫还是宝安？”
　　
　　艾喻搓了搓手，将衣领扣紧了些，“去惠灵顿双语幼儿园。”
　　
　　小李愣了愣，应声将车辆点火启动，“不是说去废车处理厂吗？”
　　
　　艾喻看向窗外不远处的一栋别墅，“嗯，但我想了想还是从根源着手比较简单。”
　　
　　小李自然听不懂艾喻话中之意，却也没有多问，只默默调开导航启程。
　　
　　艾喻在得知女孩将会死亡的消息后真没放在心上，却不知为何，最近她总会梦到女孩惨死的场面。
　　
　　随着女孩死亡日期的逼近，她做梦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心里像是有个疙瘩似的。
　　
　　昨天晚上再次从梦中惊醒后，艾喻烦不胜烦，这才有了今天的日程。
　　
　　左右她救了女孩之后不去看不去想不和女孩有肢体接触，就不会再看到女孩的未来。
　　
　　就算女孩后面终究难逃一死，也和她无关了。
　　
　　一路无话，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艾喻终于抵达幼儿园门口。
　　
　　接近放学的时间，幼儿园门口停靠着大量豪车，艾喻的车在一众豪车中并不算显眼。
　　
　　想来公馆的住户本就非富即贵，家里小孩上的自然也都是私立贵族幼儿园。
　　
　　艾喻敛了敛眼皮，下意识环顾车辆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种贵族幼儿园一年近二十万学费，要从幼儿园门口下手着实困难。
　　
　　难怪那人选择在回家途中下手。
　　
　　想着，艾喻走下车来，吩咐小李等在原地便抬步朝幼儿园门口走。
　　
　　三点一到，校内儿歌响起，一队队小朋友手牵手出现在家长们的视线中。
　　
　　十分钟过去，待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艾喻终于在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身边看到孤零零等在原地的小女孩。
　　
　　艾喻走上前去，面无表情地朝老师点点头，“我来接玲玲。”
　　
　　打招呼和自我介绍的过场都省了，甚至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倒是让女老师有些没反应过来。
　　
　　玲玲看到艾喻，脸上瞬时闪现出惊喜之色，“姐姐！”
　　
　　艾喻这才扯出一个极为牵强的笑容，算作回应。
　　
　　老师看向小女孩，“玲玲，这是你姐姐吗？”
　　
　　虽然今天早些时候玲玲的家长已经打过招呼说会安排别人来接，但她例行公事也还是要确认情况的。
　　
　　女孩毫不迟疑地点头，“嗯，姐姐就住我隔壁。”
　　
　　看玲玲没有否认，这才将她的手递到艾喻手里。
　　
　　谁知艾喻猛地收回手，只淡淡对玲玲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上自己。
　　
　　看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女老师迟迟挪不开眼。
　　
　　艾喻走得很快，玲玲手短腿短，自然跟不上艾喻的速度，小短腿哧溜哧溜地跑起来，看起来可怜极了，活像个滚动的小肉团。
　　
　　像是意识到玲玲没有跟上，艾喻回身看向颇有些吃力的小肉团，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待她终于跟上自己，才又恢复原来的步伐继续往前。
　　
　　等一会儿走一会儿，又等一会儿又走一会儿。
　　
　　明明是有些别扭又离谱的场面，却莫名让人觉得和谐又有爱。
　　
　　女老师一愣，想起刚刚艾喻说话时那副高傲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有什么爱，她可能是脑子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