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从那里站立了那么久，那一刻我才是第一次感觉到能对自己的身躯躯干操纵的如此自由。”庇荫那样描绘道：“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灵气的存在，我扭动着躯干，头顶之上无数的树叶在不知不觉中覆盖上了一团团的灵气，我平白由的心情突然化成了力量，一股我也不知道从哪里由来的力量。”
　　无数利剑一般锋利的树叶在摇晃的树冠之上激射而出，倾盆的叶雨死死的钉在了地上，在马群和村民之间划出了一道令人心难以逾越的沟壑！
　　高头大马惊恐的嘶鸣，身后的士兵面无人色，甚至跌落在了马下，吁声不断，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在村中人震惊的神色中和外面兵马惶恐的目光中，最前方的将领，浑身布满了染成猩红的叶子，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伴随着一声轰鸣，连带着布满红叶的铁血战马，一块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生息。
　　“那一次之后我又再次睡去，醒来的时候，一切还都是原来的那样。”君黎很是明显的听出来了庇荫呼出来了一口气。
　　“羊肠小路还在，地上绿草还冒着绿芽，断臂青年长着花白的胡子在村口笑呵呵的跟着好几个老人一起下着棋，树下一群小孩子还是闹腾着跑来跑去，倒是树上之前系的白布红布被风吹雨打的早已破破烂烂不堪，树下有了一个砖瓦小祠堂，除了过节的时候会有很多人过来拜一拜，什么都没变。”
　　庇荫笑道：“后来听村里人唠嗑，提起来过之前那个时候的事情，村子外的兵马尽数退去，有人说是先祖保佑，有人说村中战死的家人显圣，还有那便是大桑树成精了。”
　　那一阵闹的轰轰烈烈的一时，不过就像那总会退去的战火，向那钉在地面上枯黄之后逐渐腐去的树叶，伴随着时光逐渐的沉淀，消融。
　　“就这些了，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小木头棍摆来摆去，摇头晃脑。
　　“后来的几百年我就安安静静的修炼，修行，掌握力量，虽然时常会有战争，但是并没有波及到小小的村落，小村子偏僻，人虽然一直在换，但是还是一如往常的，平平淡淡。”
　　时光的冲刷下，一切成为了传说与过去，庇荫也再也没有“显灵”过，曾经轰动一时的记忆也在一代代人脑海中逐渐淡去。
　　“要说故事没也啥故事，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罢了，一直持续到现在，又赶上了十几年前的仙人现世，于是便准备着离开去灵界了。”
　　庇荫笑道：“至于上仙所说的为何产生了灵，因为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我的灵可能就来自于这个村子的平平淡淡的思绪凝聚而成的吧，他们默默的感染着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说着说着庇荫叹息了一声，“就是寿命太短啦，那些人给了我有多少欢喜，就会给我多少悲伤。”
　　“去灵界好啊，去了灵界，总归那边的人或物，寿命和存在的时间都要长久许多。”
　　君黎倚靠在船舷边上，拄着下巴，青船无声的在璀璨的星河下滑行，周围一切寂静无声，庇荫絮絮叨叨的讲着各种各样的琐事，什么张家的孩子被先生罚了呀，李家的丫头偷了沈家的鸡蛋啦，孙杨两家媳妇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两家门口骂街啦等等等等，说着说着，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入门弟子已经回船舱之中睡去，大花猫也在君黎的怀中呼呼大睡，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呦野和山公围躺在君黎的身边，君黎身上散发着一种很舒服的味道，它们很喜欢，君黎也并没有露出什么烦躁的表情，只是在那里出神的聆听着。
　　庇荫不仅讲了自己的事，还连带着把大花猫它们几个动物的也顺便介绍了一番，说猴子和鹿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都是后来化形后行走山林之间认识的，彼此也就成了朋友，说道花猫的时候，庇荫倒是一脸呀牙切齿。
　　“这只臭猫，可不是什么千年百年成精，原先这猫就是一只普通的家猫。”
　　“有一段时间我在凝聚灵果，结果我隐藏的好好的，竟然被这只死猫叼了吃掉了，还产生了灵智。
　　当时生气了一阵时间，后来想想也就算了，也教训了它一顿，这死猫还记仇，明明是偷吃了我的东西，还给我耍脾气，光给我搞破坏，揪我的树叶，挖我的根须，气死我了。
　　后来也是，本来十几年前众仙现世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可以走了，可这臭猫非要等它的主人去世，一家子认识的亲人都离世之后，才肯离开，我和呦野山公三个就为了等它，这么长时间才能去灵界。”
　　“呦野和山公都是我起的名，大花是它家里人给它起的名字，也不愿意改，原本我还嫌它的名字很难听呢。”
　　庇荫嘀嘀咕咕，君黎哂笑，轻轻抚摸着大花的头，大花很舒服的砸吧着嘴，耳朵一弹一弹的，呼噜声一阵阵响起，平缓的荡入人的心间。
　　君黎对猫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君黎在很小的时候，捡到过一只小黑猫，瞒着师父养了好几个月，那时候小猫很是黏他，小黑猫围着他喵喵叫，对一切事物又充满了好奇，君黎满心的都是欢喜，也是一声小黑一声小黑亲昵的叫着，君黎一直都害怕师父看见这只小黑猫，师父那时候对他还是很严的。
　　养猫的日子一直是提心吊胆的，藏猫很难，好几次都差点让师父发现了。
　　小黑怕水，每次洗澡的时候就是一场战争，虽然其他师兄弟有偷偷过来帮忙，但是那种忙里忙外的感觉让君黎感觉有充实又满足。
　　每当看见小黑围着他亲昵的喵喵转的时候，君黎也是很开心的。
　　小黑也是光惹事，乱拉屎，随地大小便，喂食时抢夺咬破了他的手，撕坏了他抄的书卷，一次又一次的收拾小黑的烂摊子，又瞒着老师带着小黑东躲西藏，君黎觉得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疲惫，那种疲惫的感觉，像是一根弦，在某个月突然就崩断掉了。
　　他狠狠的揍了一顿小黑一顿，小黑发出着不理解的叫声，缩着耳朵耷拉着眼，他跑出去很远把小黑丢掉，蹲在草丛里听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肯离去的小黑无助的叫声又捡了回来，小黑开始躲他，一惊一乍，远远的看着他，那种委屈的和不被理解又不被信任的心情冲击着君黎的大脑，君黎抓住小黑再次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又狠狠的掐住了小黑脖子，小黑挣扎着，瞳孔放大，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君黎的心在抽搐着，躁动着。
　　最终君黎又狠狠的把小黑摔在了地上，又一次的带到了一个他能去的很远的地方，带着无名的愤怒和心情对着受惊的神经质的小黑大声的说滚。
　　小黑猫跑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把小黑猫带了回来让他成为了小黑的家人，又抛弃了它……
　　这件事只有君黎自己一个人知道，有时那些师兄弟问起时君黎就笑着说小黑性子太野，养不住，跑掉了。
　　放掉了黑猫，他松了口气，别的师兄弟大抵都忘掉了，而君黎却是在心中深处留下了一道爪痕烙印一角，凝结在心中。
　　那种抗拒和抵触的心情涌现在心头，君黎看着大花，手抚摸的很是轻柔。
　　思绪翻涌，内心深处的记忆一层一层的把伪装拨开，再次充斥在脑海。
　　一遍又一遍。
　　已经伤害过一次了，不能再伤害第二次了。
　　君黎内心的神情并没有言露于表，他的神态依旧是一脸的祥和，庇荫并没有发现在那么短短的一阵时间里君黎的内心就风起云涌和波澜起伏，还是在如数家珍的说着话，说着这几百年来积攒的话。
　　一旁的呦野和山公被它吵的烦躁的不行，一阵闹腾之后，挂满浩瀚星河的夜再次的沉入到了沉默之中……
　　万物皆寂，沉睡其中……
　　连续的几天赶路，有些拘谨的孩子也渐渐不显约束，随着几个妖精的加入，小孩子们也从开始感觉高高在上不敢上去说话的那些师兄们转变为平易近人，跟着孩子们欢笑打闹在一起，那种凡仙之间差距的隔阂也与这几个师兄之间消融殆尽。
　　君黎被几个丫头小鬼拉拉扯扯，君黎笑着拍了拍几个小孩的脑袋，把小孩子推到一名名字叫张安的师弟怀里，甩掉头上被小丫头们编的小花辫，笑道：“好了，不要再闹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就要到了？
　　听见这话的孩子们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看着走向船头的君黎师兄，众人欢快的氛围消散了些许，孩子们带着略显紧张和期待的神情又顾右盼，环望四周。
　　四周还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孩子们看了大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正当孩子们疑惑的时候，之间站在船头的君黎浑身光流涌动，衣摆轻扬，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个散发着淡淡光泽的白玉令牌凭空出现，君黎把令牌往身前一推，顿时那令牌流光溢彩，光芒大盛！
　　“开！”
　　随着君黎的喝声响起，令牌周边白光与周边交融的空气猛地坍塌，就宛如钥匙打开了一层薄膜般的大门，在少年少女们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中，脚下的青船嗡鸣流转，散发出青绿色的光晕，笼罩住整个船身。
　　在缓缓行进的青船之上少年少女们震撼的目光当中，无数的灵鸟在高空之上追逐嬉闹，悠长的鸟鸣婉转动听，鬼斧神工般纵横交错的群山，灵气袅袅，与悬挂在大大小小山峰之上的飞瀑激荡出的雾气交相呼应，环绕四周，时不时会有三三两两仙人腾云驾雾，仗剑飞行，这样的场景让第一次看到这般景象的孩子们无一不是瞪大了双眼，扒着船边看着四周，微微张开的嘴巴久久的闭合不上，如此壮观的景象，就算是运笔如神的丹青名家，也描绘不出这等景象啊。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在远方的钟灵蕴秀的山峰之间，少年少女们看到，在无数飘渺薄纱笼罩之间，在群山之上，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点缀在其间，仙台楼阁，琼楼玉宇，连甍接栋，不显富丽堂皇，不显繁多拥挤，不突兀，不喧夺，恰到好处，点到为止。
　　唯一显得恢宏大气，而又突兀的，就是外山山体之上刻画的苍劲有力的大字，和那山顶之上高耸的巨大山门了。
　　“各位师弟师妹。”
　　君黎扭过头看向那些还被震撼的发呆的孩子们，双手拢在袖中，长长的衣袍在撤下光幕的青船之上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君黎面带微笑，长发飞扬。
　　“欢迎加入你们的第二个家。”
　　“问道仙宗。”
　　四个字轻轻的在君黎的口中吐出，四个大字，就宛若山体之上的的字迹一样苍劲有力，在山壁间的字体之上，流露出沧桑而又古朴的气息，刻印在了少年少女们的心神之上，在众人的心间久久的回荡，连绵不绝，不肯停息。
　　就在这时，君黎目光在少年少女们的身上转过来，抬头看向了船体右侧远处的天空，眼中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与此同时，在君黎的目光所及之处，一道绚烂的流光自远处飞来，伴随着的是一声清澈的大笑响彻天地，在高空之上，巨大的剑芒吐露着锋芒带着剑啸嗡鸣而至，化为一道长虹光柱猛地把整个青船都给吞没！
　　“轰！”
　　剑芒咆哮，带着无穷的力量形成一道光柱久久不肯停息，庞大的力量把周边的空气搅得狂风乱舞，乱叶纷飞。
　　那道流光缓缓地停在光柱一边，在流光飞剑之上，那道身影的劲装被旋风吹的猎猎作响，模糊了身影，但本身确实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狂风之中，一道清朗却不乏爽快的笑声传了出来。
　　“啧啧啧，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破不开你的防护啊，还以为你天天睡觉进步不大呢。”
　　“你吓着师弟们了。”
　　另一个声音从光柱中响起，剑芒逐渐弱化，渐渐消失，却见逐渐淡去的光芒之中，一道淡绿色的光芒包裹着船体，船头的身影高举着一只手伫立在那里，话语间那身影收起了手挥了挥衣袖，顿时那光罩随着衣袖的挥舞与剑光一起崩塌为点点流光，四散着流光斑斑点点的逸散了出去，渐渐的显出了君黎的身影来。
　　青船之上，少年少女们坐在地上，显然是被刚才的场景吓得还有些发懵，没有回过神来，就连站在其他各处的青衫几人也不例外的呆立在了原处。
　　君黎看着风中那英姿飒爽的身影，哂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却涌出了开心的微笑。。
　　“大师兄。”
　　“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