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账

　　张家裕是村里出名的破脏户。说他裕，他还真很富裕。只是就是不太顺。娶个媳妇与常人不一样，从来不知道把持家务，所以整得家里乱七八糟。吃不好不说，大人小孩一出家门，就是乞丐模样。偏偏这田家裕又很能干，又有一手精湛的技术，当然手里会比较宽裕。
　　村里人都知道，张家裕是一位有钱的乞丐户。庄户人家攒钱不容易，基本就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虽然苦自己，但他这从很要面子，心底又很善良，所以不管谁向他借钱，只要手里有，就非常慷慨。可是俗语说得好，借钱容易还钱难。每次到年底收拢钱的时候，可就困难多了。而今天去讨钱的这个户也不易。
　　说这户人家，倒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弟弟。他也拿这个弟弟没有办法，三十多岁的人，做事就那么不靠谱，还没见过农村人，像他这样过日子。一天无两包烟不到黑。一天三顿饭，除早饭外，每顿还要两碗酒。那个弟媳也不是过日子的人，天天大吃大喝，村里的小商店好像就是给她开的一般。把自己养得贼胖。
　　他这个弟媳还非常看不起他们一家，总向外人抖擞他们一家怎么怎么地不好。不错，他们家里是脏，但这个钱用起来却不脏，借钱的时候，满脸笑容。过后却不是那么回事，每次从别人嘴中听到，弟媳的那些话，张家裕就忍不住生气，但亲兄弟就是亲兄弟，怎么因为娘们的嘴，就有困难不帮呢？所以当弟弟张口向他借钱的时候，他还是很痛快地借给他。
　　就在二年前，弟弟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如果再不返盖，就会倒塌。而建房子却不是容易的事，冲着亲戚朋友东拼西凑，总算还不错，这房子盖好了。而张家裕的一万元钱也搭进去。在农村一万元已是很大的数目，转眼就欠了两年多。每次张家裕向他们夫妻俩提起的时候，只是笑笑，从来不说还，也不说不还。就让人吊着颗心放不下。现在到了年底，家里的年货还没置办一点，他想去弟弟那里讨一些，来置办年货。
　　两年多了，房子以前什么样，还是照旧。墙还没泥好，露着红砖。大门也没放，还是挂着一架木栅门。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就开了。便吆喝了一声：“他婶子在家吗？”竟没人反应，他不禁“唉”了一声。继续向里走，只听到屋里乱哄哄地，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他走到门口，推开门。门西边的炉子正烧得很旺。炉子上面坐着滚着热气的油锅，哧哧啦啦地响着。
　　弟媳正边看着电视，边向里投着藕合。看到他，弟媳忙站起来说：“噢，大哥来了，快屋里坐。”张家裕走进去。弟弟家的孩子已七八岁，正在用心地看着电视。看到张家裕，理也没理，一直把目光放到电视上。张家裕虽然有些生气，但也没办法，他这个小侄从来没有没拿这位乞丐大伯当回事，已习以为常。张家裕找个地方坐下。弟媳没放下手中的活，也没理会他。
　　他刚坐下不久，就看到弟弟从外面进来。笑着说：“哥来了，吃饭没有？你弟妹正炸菜，你吃点吧。”看着这些香喷喷、油汪汪的炸菜，还真让人馋，他在家里从来没有吃到这么香的菜，但真不好意思去吃，便淡淡说了句：“我刚吃饭，不饿。”“那我给你冲壶水喝吧。”说完，弟弟便忙着给他冲茶。又给他倒好水，自己也倒了一杯子，就不再理会张家裕，而是把目光投到电视上。张家裕边喝着水，边四处看着。
　　弟弟家的年货备得真齐全。就那块猪前踢，至少也得三十斤重。墙角的张二层桌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用塑料袋装着。桌子上面挂着一只盘好的鸡，至少也得七斤重。那大大的红冠子，让人看着就想吃。透过内屋的玻璃，在灯光的照射下，能看到里面挂着一大串香肠。香肠的味很浓，与炸菜的味一掺和，更是浓香泌肺，惹得张家裕一个劲地咽唾液。
　　忽然间，张家裕竟有一种自卑感。自己的娘们不行，他又有什么办法？到了这个时候，家里还是冷灶清饭。想想自己忙活一年，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呢？张家裕弟弟一家都不理会他，对着电视发乐。灯光下，弟弟在酒劲的作用下，满脸红光。身上也穿得干净利索，就像镇上的干部。而自己在天就这样灰头灰脸，从来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电视的镜头很精彩，弟弟一家人看得入迷，没人理会他，他就自斟自饮。
　　喝了一会，张家裕总觉得如座针毡一般。他似乎想离开这里，但又不想离去，这里真是暖和的世界，而走出这个门，再进自己的家，却除了冷就是冷。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不可能一直待下去。他便试探着对弟媳说：“这不过年了，手里没有钱年货一点也没置办，你嫂子对我说，你去看咱兄弟家有没有，先拿点急用吧。”。
　　张家裕故意把声音放得大一些，但夫妻俩似乎没有听到，仍然眼盯着电视，没有理会张家裕。张家裕看到两人没说话，便直接对弟媳说：“他婶子，手里宽容呗？”弟媳这才转过脸，笑着对他说：“哥，俺不是冲你哭穷，你说就你亲兄弟这本事，一年能赚几个钱，房子还这样，天天还好吃懒做，也真没钱过年。但怎么得过年吧，俺就在小卖部赊点年货。哥，谁不知你手里有的是钱，要不明年我们想泥墙，你再借俺几千吧。”
　　张家裕一听，顿时傻了眼。他忙把水端起来，喝了一口，又将剩下的倒到地上说：“来这么长功夫，你嫂子又要找我了，我得赶快回家去。”说完，他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溜烟走出去，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