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是并不平静的一天。从早饭开始，我就憧憬放学后到精意门是怎样的场景，师兄会什么时候来接我？师父会叫我做什么？是不是要像电视里那样蹲低低的马步？早上趁着妈不注意，我还试了试蹲马步，结局以因为没站稳差点摔了豆浆碗而告终。
　　到了学校，课堂上老师讲了什么我并没有听进去，只是沉浸在昨天下午的见面中，手不自觉的摆起了电视里看到的那些侠客的手势，正在神游时，手背忽然“啪”的一声被打了一下，我转过头看见同桌趾高气扬的瞥了我一眼，原来是我比划手势时越过了我们两个课桌中间的“三八线”。
　　自古三八线乃兵家必争之地，同桌是个扎着马尾，戴着厚厚近视镜的女生，叫赵子薇。此人乃根正苗红的汉奸，向来不惮以最敏锐的嗅觉和最充沛的精力向老师揭发我们这帮人的恶行，又非常小气。孟墩，张二麻子，柱子我们几个淘气的，没少因为她挨老师的批评。说起来，尽管我们和张二麻子不是一伙的，但在面对我同桌这个人的态度上，则是同仇敌忾。
　　上个星期我跟孟墩在值日时操着扫帚对打，临放暑假，我们两个姿态都很嚣张，一个枪挑一条线，一个棍扫一大片，很快就把教室里那两根风烛残年的扫帚弄完蛋了。好巧不巧正被赵子薇看到，给告了老师，换来了每人手板打三下加抄课文两遍。我怀恨在心，分别捉了一条毛毛虫和一只天牛放到了她的铅笔盒里。这下可惹了大祸，上课时她打开笔盒拿笔，毛毛虫在天牛的脸前蠕动，天牛的触须则挺拔傲立，摆来摆去，吓得她哇哇大叫。气的老师脸都红了，差点叫家长来，我连番保证，才挣得又是一顿手板加课文的减免。她也好几天没有搭理我，牢牢地守着三八线，往往我还没越线，她就拿她那只白雪圆珠笔尖来戳我。
　　看到她瞥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我也没有搭理她，爸常跟我说：好男不跟女斗。我就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恍惚中下课了，孟墩跑过来，跟我说：“成子，我又淘到了一把好枪，走走玩玩去。”他说的枪是那种塑料左轮枪，但是可以安装火药，火药是那种撞一下就响一下的，打完枪上手上满满的硝烟味。我却无心战斗，跟孟墩说：“我不想玩，你跟柱子去吧。”孟墩好奇道：“你咋了，这么没精神，刚才看你被小四眼打了一下也不还手，不会喜欢上她了吧。”我挥挥手：“去去去，你看我像有病吗喜欢她，我是昨晚没睡好。”孟墩跟我聊了两句，笑嘻嘻的跑掉了。
　　很快就到了傍晚，下课铃“铃铃”的响起，同学们争先恐后的跑出去，小小的年纪，临放暑假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格外躁动，孟墩跟我打了声招呼也颠颠的跑了。赵子薇却慢条斯理的收拾好桌洞里的书本，大的课本在下，练小习册和作业本在上，收拾的井井有条，我依旧不爽，看着窗外假装没有看她，嘴里喃喃说道：“收拾的这么整齐有啥用，放了学也不急着回家，女人就是麻烦。”赵子薇怒气冲冲的看着我：“萧成！我就是爱收拾，跟你一样邋遢吗？你管得着吗？！”我转过头看着她，淡定的说：“小四眼，我跟你说话了吗？真搞笑，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赵子薇被我的话气的满脸通红又无处发作，拿起正在收拾的书本重重的摔到了桌子上，背起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心里暗自高兴，终于扳回了一局！饶你是法力高强的玉皇大帝，在俺孙猴子面前还不是乖乖吃瘪！教室里人走的很快，我也不甘示弱，背上书包就跑了出去。昨晚师父说要让大师兄来接我，不知道大师兄到了没有，昨天师父好像喊过大师兄的名字，我却没有记住。待会叫他什么好呢？心里暗暗计量。
　　下了教学楼，校门口依旧熙熙攘攘的人流，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意思，云彩也被晒得躲了起来。暑气蒸腾，人们脸上都挂满了汗珠。我伸长脖子打量着每一个窜动的人头，大家急急忙忙的挤来挤去。
　　学校离我家并不算远，平时我们几个路上且玩且闹，也不过二十来分钟便到家。所以并没有家人来接我。下午我跟他们几个打了声招呼，说有亲戚来接我，让他们先走，此刻他们却是都走的没影了。眼看人群却来越少，我正焦急的寻找，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正是大师兄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他找到我脸上也有喜色，嘻嘻哈哈的搂住我肩膀，说：“小师弟，没等太久吧？你大师兄我本来早应该到的，路上看到几个美女在冲我抛媚眼，哈哈，不知不觉就跟着走错路了。”我对他的这番说辞表示怀疑，大师兄人太瘦，头发又长，耷拉下来都快遮住眼眉了，搞的贼眉鼠眼，不一定是美女喜欢的类型，不过，既然他喜欢女人...我看了看四周，悄悄拽住跟他说：“我知道一条街上有很多美女，不过现在看不见她们，晚上她们才出来，等吃过晚饭我带你过去。”大师兄哈哈哈哈的笑起来，打了我脑袋一下，说：“我才不喜欢那里的美女嘞，实话跟你说吧，这片我不怎么熟悉，找了一会路才过来。”我也嘿嘿嘿的笑起来，说：“我就知道。”
　　说着话到了自行车那里，是辆凤凰牌自行车，师兄说这是师父的自行车，看起来保养的还不错。我跳上后座，扶住师兄的腰，就往师父那里出发了。
　　我们到时，并没有看到昨天见过的三位师兄，大师兄说他们要放学了才会过来。他停好车子领我进了屋，师娘在厨房里忙着些什么，师父在看电视，电视上长的像个蛤蟆的爷爷正跟别人握着手。看到我们来了，师父顿时露出笑容，走过来跟我说：“成成，来见过你师娘。先把书包放到这里，吃两块西瓜吧，等会你的其他几个师兄就放学过来了，到时候先跟他们吃饭做功课，做完再练功。你父亲跟我讲过，这段时间工作紧忙，要到九点多过来接你。”
　　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多少有些紧张，师娘穿了身深蓝色的衣服走了出来，微笑着看着我，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师娘。她是个很秀气的女人，头发挽了个发髻，扎着一把翠绿色的簪子，看起来不显年纪，从我的眼光看来，师娘比妈也大不了多少。她语速不快，慢慢悠悠的说：“成成不要拘束，先坐会儿，要不去隔壁玩会也行。”师父点了点头，对大师兄说：“赵明，带你小师弟去隔壁玩会儿吧，看好器械别伤到，玩会饭好了过来吃饭。”大师兄点头答应，我刚把书包放下就拉着我跑出了屋子去到了隔壁。
　　一进门就把我看呆了，屋子很大，在屋子的角落，立着两排木头架子，后排架子上立着长刀，刀头厚重，背后有两个铁环，还有长枪，就是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枪头有红穗的红缨枪，前排架子上则是放着短刀短剑，最角落里杂七杂八的竖着几根棍子。屋子一侧则是挂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沙袋，我看着这些东西，这些年被武侠电视熏陶的那种精神一下子来了，这种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些兵器、沙袋的感觉很冲击，我张着大嘴，好奇的去摸摸，四处东瞧西看。大师兄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我，说：“怎么样小师弟，是不是看着特别眼馋，想玩是不是？这些你现在可还学不到，师父也不让我们乱碰，上次看到崔叔玩那把长刀，可把我羡慕死了。”我问师兄：“师兄，这些武器师父都会用吗？那把长刀这么老沉也能耍起来？”师兄撇撇嘴说道：“当然啦，老头子可厉害着呢，你刚来不知道，别说那把大刀了，看着那把枪了没？老头一只手握着把胳膊能端平喽。”哇，听了这话，想不到师父这么厉害！
　　我走到墙角，把那只红缨枪拿了出来，想要向师兄刚才说的那样试试，两只手拿中间能拿得起来，拿起尾巴就感觉两只胳膊快要抬不起来了。师兄在那边哈哈大笑，说：“你还太嫩小成子，老二两只手端平还有些费力，别说你啦。”我吐了吐舌头，回头正好看到门打开了，只见昨天看到的那个皮肤黝黑结实的少年和那个右侧脸颊有些淤青的少年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流里流气的少年，中分头发，穿着花格子衬衫，晃着膀子进来了。他们几个都差不多一般大。看到我，都朝我们走了过来。
　　大师兄指着他们给我介绍，我知道了皮肤黝黑结实的那个是二师兄李正，旁边右侧脸颊有淤青那个是三师兄刘振钢，后面跟着的那个流里流气的叫魏建国，大师兄却没有让我喊他师兄，只说这个是你建国哥，我也就跟着叫了一遍。
　　二师兄李正看着我憨憨的笑，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大师兄拍了拍二师兄李正和三师兄刘振钢的后背，跟他们几个说：“怎么样，咱们几个来给小师弟露几手？”说完我们散开，给他留出了一片空地。
　　只见他立正站好，双手画圆提气，然后向下虚按，玩世不恭的脸上逐渐变了表情，本来笑嘻嘻的弯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嚯”的一声，大师兄双手双手一错，身子下沉，两膝内扣弯曲，稳稳当当的摆了一个起手姿势，几个月后我才接触到这个，知道了这个是形意拳的开始姿势，也是基础劲力调整的一个姿势，叫做“三体式”。站定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行云流水的出拳，脚下翻转腾挪，身形不见多余晃动，一套打完，同样的姿势双手向下虚按，抱元归一，结束。
　　看到大师兄演示的这套拳法，我兴奋的拍起手来，同时旁边建国哥喊了声“好！”。演练完的大师兄，又恢复了那种笑嘻嘻的模样，看着李正师兄努了努嘴。李正师兄笑了笑，走到那个最粗糙的用硬布包着的沙袋那里，凝神吸气，我们都看着他，看他会有怎样的表演。
　　突然他动了，脚步向前半步，后脚猛然蹬地转跨，一记结实的重拳从胸口发了出去，沙袋“砰”的一声荡了起来。我心里暗暗乍舌，这个黑黑胖胖的师兄看起来憨厚，原也没想到力气这么大。大师兄带头鼓起掌来，李正师兄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黝黑的皮肤，现在透了红色出来，脸上细密的汗珠一层一层，倒有些像是熟透的李子。
　　三师兄刘振钢对着他俩说：“到我了”，然后走到还是那个沙袋面前，此时那个沙袋仍在小幅摆动，他缓缓站定，不待那个沙袋荡到他面前，“唰”一声起腿，单腿站立，身体缩成一团，然后距离合适，腿猛地蹬了出去，“砰”！那个可怜的沙袋再次荡了起来，连带拴住沙袋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字：好，酷。
　　我不禁期待起建国哥的身手，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招数？看到我看着他，他摆了摆手，说：“别看我，我不如他们仨，不在这里出丑了。”大师兄说：“诶，建国，小师弟第一天来，给他看看怎么了，别扭扭捏捏的，你看李正都出手了。”魏建国还是摆了摆手，刚要说话，听见师父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你们几个，给我过来吃饭啦。”我们遂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