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雏岁

　　第一章雏岁
　　我仔细算了算，意识到这已经是我出生第十年了。
　　虽然还是个小孩，但叙述出以前的事和记录下以后的事也是没问题的。
　　自出生以来，记忆就断断续续的，如同破烂的断线毛衣，很难补全，把那一根根线头接对位置，我也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第一眼是看到的是黑暗。
　　那时才出生，神智模糊不清，根本就不知思考为何物，一切行动都只能在黑暗中依照着自己的本能。
　　将孕育我不知道多少年的蛋壳咽下，咽下了曾包裹我的粘稠液体，一切都是骨子里传承下来的本能。
　　那之后的记忆就不大清楚了，只是稍稍记得自己曾摸到冰冷的金属，上面刻有密密麻麻的纹路，但至今我都不清楚那是什么。
　　接着我被晃动的白光惊醒，四周无限漆黑，而那些白光却分外耀眼。我还听到一些踏踏声在这里回荡，我随即就被不知道什么生物搂了起来，于是又陷入了沉睡。
　　我从头到尾都是迷茫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发生了又会怎样，一个刚出生几天的生命又能有多聪明？
　　我就醒过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那些日子，世界给我的只是一片朦胧。
　　倒是某一次被某种可怕的声音给惊醒，我也说不大清楚那声音究竟该怎么形容，。
　　就像银瓶炸裂，里面的水迸射出来。于是鲜红色液体就如同瓶中的水一样迸射出来。
　　我身上沾了不少。
　　当时我很怕，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但依旧有一种恐惧，也不清楚那种恐惧从何而来，似乎是生灵与生俱来的灵觉，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
　　一个黑影靠近过来，随即越来越多的黑影出现在视野，他们身上发出‘垮垮’的声响。
　　“放下吧，快走，来不及了。”
　　“但这是他存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证据！”
　　“有一天我们会把它找回来的，把这个留给他……快快快，快走，他们来了。”
　　我被轻轻放在地上，抬头看着之前一直抱着自己的黑影，心生疑惑。
　　所有的这些，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只是看着那黑影离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
　　紧接着我就被另一个更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迷糊地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记忆总是这样，幼年的事你似乎记得，但却又是模糊的，最终也分不清个真假，只能像一堆散落的玻璃渣子，落得满地都是，你却不知道怎么拼起来，指不定还会缺那么一两块。
　　于是出生的记忆，也就只剩下了玻璃渣子。
　　不知道自那以后又是过了多久，我才醒来，而这次，我眼中的东西总算不是模糊一团了。
　　本能的观察四周。
　　白色的房间，棱角分明，上下四方共六面墙都在散发白光，温和又不刺眼，似乎很温暖。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呆在这里。
　　每日都有适量而可口的食物，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会被捂着眼睛带出房间，泡在装有某种溶液的玻璃管中，戴上一些奇怪的设备睡觉。
　　这些大概就是生活的常态了。
　　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生物。
　　她与我很不一样，她用两条后肢站立，前肢则灵活的工作，头上长着特别长的毛发，初次看到她我就觉得很是古怪，这是什么家伙？
　　虽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但照顾我的都一直是她。送食物、将我送进玻璃仓、给我戴上奇怪的设备。
　　后来她还时常露面，拿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方块给我，似乎是要我将他们分门别类。
　　“七号，你能不能分开他们？”她的声音非常悦耳。
　　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不自己做？我疑惑地看着她，不能确定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会儿，我估摸着将同一个颜色的堆到一块儿。
　　很容易就成功了。
　　于是我看着她，想询问她是不是要我这么做。
　　那时的我看不懂她的表情，现在也记不起她是怎样的表情。那时候实在太年幼，哪里懂得什么去记忆，只是模糊的听到了悦耳的……嗯，笑声。
　　听着她笑，不知为何我也开心了起来，要是她能多笑那该多好，我很喜欢这种声音，整个房间似乎都会为这笑声亮堂许多。
　　总的说就这么昏昏噩噩度过了最早的五年，虽说每天的事都很简单，总的来说我还是过的很好，很悠闲。
　　五岁时我才刚刚可以算是步入了智慧生物的行列。
　　因为五岁那年，我仿佛瞬间聪明了很多，能听懂她所说许多话了，嘴巴里发出的也不再是词不达意的嗷嗷叫声。从那时起，我渐渐拥有了对话的能力，虽说还是很难完整的表达我的意思，但总归是件好事，记忆也开始有序，这个玻璃瓶子终于不再是玻璃渣子了。
　　五岁时，他们告诉我，我是一种叫做龙的极古生物。
　　修长的身体与尾巴，有力的四肢，比身子还要大出几倍的龙翼，锋利的龙爪，咬合力巨大的嘴，坚硬的龙鳞与峥嵘的龙角，以及破坏力巨大的龙息。
　　那是我第一次认清我的种族与我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模样也算不赖。
　　全身上下布满一片片淡金色龙鳞，龙鳞的末端都是青金色的，在光照下会有金属光泽，仿佛真正的青金铸成。
　　背后一对比身子还要大许多的青金色龙翼，龙翼上密布着更薄的鳞片。修长的身子与尾巴，挺直后与翼展的长度相当。
　　但由于年龄原因，头上青金般的龙角也只冒尖，不过她过诉我龙角会长大的。
　　一个月又一个月，我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
　　他们的情感，开心、愤怒、激动、震惊、悲伤、平静、担忧。我也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笑，因为开心她就会笑。那她有为什么开心呢？
　　“每天抱着你就很开心啊。”她笑着说。
　　或许就是听见她的笑声，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的那种感觉吧。
　　人类，这是她的种族，拥有极高的智慧。我也是那时才知道，这个地方穿白大褂的人类不少，她不过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她因为在培养我而特殊。
　　这里同样有许多与她一样特殊的人，也有许多和我一起在这里被扶养大的幼龙。
　　我只见过几头，这几位同类年龄与我相仿，却很不待见我——实际上，除了培养他们的人类他们谁都不待见，一见到我就会往白大褂人的怀里钻，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嘴里发出呜鸣。
　　“宝贝，不要过去，你会吓坏他们的。”她在我耳边轻语，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下，遮挡了怀中我的视线。
　　我是个异类，第一次见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同他们认识一下。若不是凯瑟紧紧抱住我，让我无法挣脱她的双臂，否则那时可能我就真的会上去把他们吓坏。
　　凯瑟，她的名字，她说如同这里的其他人类一样，是名科学家。
　　在我印象中，一直到现在，她都一直穿着似乎永远不会弄脏的白色大褂，棕色的长发微卷，披在肩上。
　　她美不美这还真不好说，毕竟我不是人类，而且还没有学习过他们对美与丑的差别，不知道别人怎么定义她的容貌的，总之在我看来，没有比她更美的人类了，我倒是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她，还曾有两个男性人类因为她而打过一场。
　　那时我在她办公室陪着她，就在她足够大的办公桌上趴着玩，（顺带说一句，五岁之后我就没有成天呆在白色房间内了，而是一直被她带在身边，不过每月三次的玻璃仓内睡眠依旧没有取消）。
　　接着那两个男人就这么从门外闯了进来，大吼几句后就扭打起来，身上的白大褂都破烂了，又搞得凯瑟办公室一团糟。
　　但凯瑟的白大褂却似乎怎么都不会脏。那时，她只是抱着我站在白色房间角落。
　　那一次她还劝阻了的，但似乎根本不奏效，两个男人依旧扭打，表情丑陋极了。那天晚上我看着她坐在床边，看到她精致的面庞，那是忧愁的表情，我成功辨认了出来。
　　我想上去安慰她，却又不懂怎么安慰，只能在原地急的团团转，一头刚刚过五岁的幼龙怎么有能力安慰她？
　　她看着我焦急的样子，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可是她从小带大的呀。
　　“宝贝，不用担心。”她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抱起。
　　于是我将自己所想的从脑海中搜了出来，我盯着她的双眼，稚嫩的声音道：“笑”
　　凯瑟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我能安慰了她，于是表扬似的摸了摸我的龙角：“谢谢。”
　　能安慰她让她心情好一些，我自然很开心，但我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与平时不大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只知道那应该不是之前那种欢快的笑，眼中依旧有愁波。
　　自那以后，我开始讨厌那两个扭打过的男性人类，每当他们其中一个面带笑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走到凯瑟身边时，凯瑟就会收敛了自己的笑，抱起她身边的我，声音很冷淡，不愿意沾染过多。
　　我听得出，凯瑟不喜欢他们，甚至希望远离他们，每次她与那两个男人说话隔着的距离都要比其他人更远，真是不愿意见到他们。
　　对于这两个另我烦恼，也使凯瑟烦恼的人类，我绝对不会给他们好脸色。虽然凯瑟提醒过我很多次，不要对着人磨牙，否则会被一些家伙视作坏龙，那是要受惩罚的，但还是免不了我恶狠狠的眼神。
　　他们中有一个叫做诺德尔的，平日里一副扑克脸（最近才学到的形容词，似乎是指面瘫，至于为什么要说是扑克脸我也不清楚，我连扑克是什么都不太清楚）。但每次一见到凯瑟，他脸上本来就不多的肉挤在一起，枯黄的头发配上枯瘦的头看起来很恶心，不过听凯瑟说他是这里最精英最核心的几个人类之一，居然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