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一天，我大半夜的从网吧里摸回家，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线上楼，走到门口时，发现门上贴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约莫一尺见方的纸，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张画。这画画的人水平太差，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大概意思能看出来，画上有一把血淋淋的菜刀，刀刃上还沥沥地往下滴着让人触目惊心的鲜血，旁边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写到，找不到你人，电话也打不通，三日期限，如果不把钱主动送来，后果自负！！！最后，是三个血淋淋的惊叹号。
　　不过这要债的实在是个逗比加蠢蛋，不写姓名，也不留电话号码，我勒个去，这他妈谁呀？给我搞这出的到底是众多债主中的哪一个呀？这他妈不是给我添堵找事儿嘛？你说你留个姓名，或者电话号码，也费不了多大劲啊？
　　过了许久，我才慢慢冷静下来，仔细分析，那些债主当中的大部分，都是以前的老朋友吧，也有我当年学生时代的老同学，最起码也有十年以上的交情。他们对我再不满意，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那么做这事的，肯定只能是那种本身没有多大交情，却又不小心把钱借给了我的人。这样的人，只有一种，也就是那些麻将桌上的朋友，这种人并不多，细细数来，也就是张三李四，还有王五赵六这几个人，可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呢？
　　张三可能不会这么下作，李四也不至于，他两都是端铁饭碗的人，事业单位的正式职工，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那么就是王五，也不像啊，王五这个人，平时很好相处，温文尔雅，慈眉善目的，再说他一开大超市的，也不等着这几个钱用吧，跟我们这些人玩麻将，对他来说纯粹就是打发打发时间，他至于嘛！那么，赵六呢？他就住在我们打麻将的那个小区里，现在想来想去，我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赵六是做什么工作的，天天在一起打麻将时，好像谁也没有提到过这茬儿，不过赵六已经有点年纪了呀！看起来四十多岁五十挨边的样子，他能干出这种荒唐事吗？不太可能吧？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事，可总也得不出一个能够让我自己比较肯定的结果，这事儿倒成了一个谜，也成了一块心病，让我感到烦躁，同时，还有了恐慌的感觉，心里堵得沉甸甸的。
　　去他妈的！等老子有了钱，把债都还上了，老子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是哪个孙子干的，等着吧，孙子，我他妈有的是损招，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夜好像已经很深了，可我还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家附近有好几个娱乐场所，什么KTV啦，舞厅啦，酒吧啦，一到晚上，就总有人扯着嗓子哭丧一样的干嚎，还有哐里哐当的重金属舞曲，反正，不闹腾到半夜绝不消停，我总是狠狠地想，要是我手里现在有颗原子弹，我肯定立马轰了这帮龟孙。
　　但我并没有原子弹，我连鸡蛋也没有。
　　烦躁莫名的我跳下床来，打开电脑，漫无边际地点着鼠标！正不知道该干点啥，突然想起了辉少，想起辉少白天在电话里对我所说的那些话，想到他好像说过，写了本什么劳什子穿越小说放在了网上。
　　辉少这小子，这才两个月没见面，居然都能写小说啦？
　　认识他这么多年，可没听说过他还有这本事啊？以前，仗着口袋里常常有几个小钱，舍得花在游戏上，这家伙，不但在游戏里跟一黑社会大哥似的，对我们这些小弟颐指气使，要是不听他的，或者是什么地方不合他心意的，准给这小子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简直连最起码做人的尊严都没有。我更惨点，就因为我不仅仅是他游戏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存在感的垃圾小弟，在现实的生活里，也常常跟他混在一起，这小子实在是有点得意忘形，常常自觉不自觉地把他在游戏里春风得意趾高气扬的那一套也放到了生活里，说实话，我早就对他气不顺，看着他实在碍眼，早就琢磨着，得给他上点眼药泼点冷水或者撒一把胡椒面，总之得让他清醒清醒。
　　就说上次吧，也是唯一的一次，跟他翻脸，就为了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女人，其实现在想一想，这多半就是因为我一直憋着早就气不顺，所以找个机会还以颜色罢了。
　　这事大概发生在一年多之前。辉少这家伙，平时老在我面前装情圣，我早就看不惯他那一提到果果就一副情天恨海痛不欲生的表情，就好像普天之下，除了果果一人，别的女子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是这样吗？可他妈为什么每次在外面吃宵夜喝啤酒时，几杯下肚，这小子总是忘不了拿起电话，跟他那些所谓的纯粹友谊的女性朋友们一通吆喝，一般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年轻漂亮的豪放派女人过来蹭吃蹭喝。辉少这小子平时跟我们在一起时，口袋总是捂得严严实实，扣扣索索的象只铁公鸡，可只要有女生在场，尤其是漂亮抢眼的女生在场时，他完全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不仅慷慨大方，而且彬彬有礼，颇有绅士风度男人气概。
　　辉少的口袋远比我的口袋内容更丰富得多，所以在外面吃喝时，多半情况都是他请客，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有总也得不时地回请一下以示报答不是，有些时候，来之前明明说好了是我买单，我他妈可是个穷人，口袋里捏着几个汗津津的小钱，算计着桌面上的消费状况，心里忐忑不安，眼看着辉少一个个电话打出去，然后他那些朋友跟赶场子似的一个个破门而入，我他妈心惊肉跳头皮一阵阵发麻，真想着干脆抽身杨长而去，老子玩不起不陪你们玩了还不行吗？
　　在他这些女性朋友中，有一个出现频率最高的，叫做小婵儿，这女的，真他吗够豪放够爽利，完完全全就是个野小子的性格，印象中的她总是一头齐耳短发，染成紫红色，短衣短裤，前胸高耸，大腿修长，皮肤白得发亮，手臂上还纹着一对花里胡哨的大蝴蝶，不仅能说，还特别会来事，只要她到场，一桌子人都得当观众，就看她一个人华丽登场精彩无限。这女的也不知道什么路数，我问过辉少几次，辉少也说不清楚，我暗自疑心这女孩来路不正，兴许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辉少好像很喜欢跟她在一起。
　　有一次我从网吧下班，想着好久没回家去看看了，估计家里都得爬满蜘蛛网了，于是就准备回家看看去，正走在大街上呢，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在我后面“歪哥，歪哥”的叫唤，我一回头，果然是在叫我，不是别人，正是小婵儿。她笑盈盈地问我这是要上哪儿去。我说没地方耍，想回家看看去。也不知这些小女孩儿脑瓜子都在想些什么，她说我正好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正无聊着呢，要不，我陪你回家去吧，最起码，可以陪你聊聊天嘛。接着又问我：方便不方便。
　　我不置可否，也没理由表示反对。
　　我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这就到了我家里，她倒是一点儿也不见外，一屁股倒在我家的破沙发上，我准备给她倒水时，她却问我家里有没有啤酒什么的。于是我下了楼，在楼下的小超市里，买了一件冰冻的罐装啤酒，还有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那些个零食，上楼的时候我开始寻思，现在的女孩子也他妈太单纯了吧？随随便便就跟一三十多岁刚刚离婚的单身老男人回家，她认识我吗？当然认识，在一起吃饭喝酒都不知有多少次了，不过每次当然都有辉少在场，如果没有辉少，我和她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在此岸，她在彼岸，辉少就是那座桥。可现在的状况是，那桥明明没在这儿，而她自己直接跑到此岸来了，这是什么状况？她是个什么意思，我一点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基本不知道。反过来，她当然也对我所知有限，但现在，她在我家里，还要跟我喝酒，这孤男寡女的，这一件啤酒灌下去，会不会有几分醉意？我在想，这酒是不是买少了一点，可如果要是再买一俩件啤酒，就我那小酒量，我又担心到时候人家小姑娘没事，精神抖擞杨长而去，留我一人趴我们家地上，这可有点不太好看。
　　毕竟有小姑娘陪着，这酒就是下得痛快，喝得开心，不知不觉，这一件啤酒就下了肚，可小姑娘说：不过瘾，不过瘾，至少还要再来两件。我是主人，自然不能扫客人的雅兴，就又下楼买了两件，接着喝，喝着喝着我就开始感到脸红耳热，心跳血涌，这时候小姑娘要上卫生间，我在外边听见她好像不停地给谁打电话。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没过几分钟，就有人敲门。辉少来了，黑着个脸，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也不理我，直接问小婵儿：我说，你们俩怎么搞一块儿了，还喝上了哈，很嗨吧，怎么不叫上我呀，没把我当自己人吧？都喝到这份上了，才想到打电话给我，你几个意思啊？
　　我这才明白，刚才小婵儿在厕所里不停打电话，原来是打给辉少的。可她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蒙。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好像是弗洛伊德老先生讲过：不要试图去理解女人，因为她们都是疯子。
　　辉少这满嘴的火星子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翻了醋瓶子？
　　总之，辉少开始不停地在那儿叨叨，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对于辉少，我已经忍了很久。这次，我终于忍不住发作一回，我指着他的鼻子说：小婵儿是你什么人，凭什么你不在场，她就不能跟我喝酒，你他妈不是口口声声说你这一辈子心里就只装着果果一个人吗？
　　这显然是戳中了辉少的痛处。
　　后来我们俩差一点就动了手来，多亏得小婵儿死命地把他给拉走了。
　　从那时起，我们俩有几个月没说话，偶尔碰面时，谁也不搭理谁。
　　我以为我跟他之间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我说过，小婵儿是个很会来事的女人。她好像就喜欢凑热闹，非要上窜下跳地在我和辉少面前来回说和，牵线搭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后来，倒好像我要是不跟辉少和好，那我们俩简直就都不能算是男人。
　　再后来，我们当然也就只能握手言和，不过心里毕竟有了个不大不小的疙瘩，大概都清楚，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感觉了。
　　现在，我坐在电脑前，想起跟辉少的这些个往事，不免凭空生出几分感慨。
　　虽然实在是没什么心思，也从来就都看不进去那些胡天扯地脑洞大开的网络小说，什么穿越啦修真啦洪荒宇宙啦，什么同人耽美二次元啦，还有那些令小女生欲罢不能的总裁啦宫斗啦暖男啦虐心啦，怎么邪乎怎么来，说到底，就他妈两个字，意淫！大规模的，煽动性极强的集体意淫。出来一男主，必定又高又帅，脸如刀削，酷得没边，狂的没沿。经过一系列的奇遇偶合，拥有了无上神力，一挥手，能把这个世界给抹平了。别人合该都死，就你活着，整个宇宙都是你的，想怎么嗨就这么嗨，最好，给你留下一堆享用不尽的大美女，你可以跟以前的皇帝一样，天天翻着牌玩，想幸哪个就幸哪个，爽不爽？
　　这要是出来一女主，必定兰心蕙质，白富美，大长腿，而且巨有个性，样样与众不同，整天装疯卖萌扮可爱，一不小心，就遇到一堆高富帅，个个都是跨国公司的大总裁，或者银行董事长的公子，一个个扎着堆的争先恐后的寻死觅活地开着兰博基尼劳斯莱斯满世界追着你跑，都想早点把你给供起来，放在他们家神龛上，风不能吹，雨不能打，连太阳也不能晒着，更别说吃苦受累，搬砖扛活做家务什么的。你一进家门，马上给你跪下，脱鞋，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想洗澡？给你放好水，怕烫着你，先得用手试试。饿了？没问题，饭菜得端到你床头，还得先尝一尝，看看有没有不正常，会不会有人下毒，没事了，才让你吃。估计还得先跪在地上，叩两个响头，然后恭恭敬敬地说，可以用了，请太后用膳。爽不爽吧？什么？要上厕所？给你擦屁股？好的，不用擦，我跪着舔干净。
　　至于那种乡村寡妇，种田生崽什么的，不提也罢。不提不是说我不看，实际上，网络小说我就只看这一种，直接输入关键词搜索，然后每次看到关键时候，就开始大骂作者：去他妈的，一到紧要关头就吊老子的胃口，扫兴。
　　可谁让我刚才一不小心就答应了辉少呢？怎么着也得装装样子走走过场，不管能不能看，看一下也不会死，再说也不是白看，人家不是也答应了要请我吃饭的嘛，而且烟酒全包。反正睡又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看看吧！
　　于是点开他发给我的那一个网址，打开网站主页，在搜索栏那里输入“无敌辉少”几个字，果然。屏幕上立即跳出一个页面，页面上方，最显眼处是一张很香艳的古装美人图，美人的脸孔画得极精致，精致到让人觉得有点假，美人穿得很少，很暴露，而且表情暧昧而眼神迷离。图画旁边自然就是是书名了，几个大大的闪着红光的字：大唐秘史。下面副标题：“穿越到唐朝，只为了寻找梦中情人，我能否改写美人的命运，能否改写历史。请看穿越名家‘无敌辉少’的最新力作：大唐穿越秘史。”。
　　咦！辉少这个狗杂碎，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口气还不小呢！
　　我一目十行，开始囫囵地看辉少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