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空

　　渡舟在极快地上升。
　　在深渊般的夜色中，袁成义什么也看不到，耳边只有风声。
　　一刻钟不到，风停了下来，哗哗的流水声重现。
　　深渊般的夜色不再占据全部视野，透过黄泉，船头隐约可见点点亮光，似乎是星光。
　　称赞声接连从他身边冒出，得见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星光，身为黄泉部之人，他们没法保持平静。
　　几个呼吸后，渡舟猛地向前一冲，穿过直落而下的黄泉，随后船身一震，啪的一声落在水面上。
　　朦胧的星光立时清晰，淡淡月光洒入船舱。
　　海风拂面，风中腥味让袁成义有些不适，他却仍仰头望向星空，情不自禁地走到船头，颤声道：“是星空和月光！”
　　星光闪烁，皓月当空！
　　比洛爷爷口中所说更美，如果爹娘和枝枝也可以看到……
　　瞬间，袁成义蔫了下来，他又想起那艘奇怪木船，便回头看向渡舟两边。
　　水波粼粼，映着星空和月光。
　　那艘奇怪木船却不见踪影，袁成义轻咦一声，并未多想，而是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渡舟后方。
　　借着月光，他看到了洛爷爷所说的神木崖和黄泉。
　　神木崖高耸入云向两边绵延无尽，但月光朦胧，袁成义看的并不清楚，更无法看清神木崖具体样子。
　　映着月光的黄泉倒是颇为显眼，它像一把从云间斩入海面的巨大利剑，将神木崖当中斩断，直刺入黄泉口。
　　据说千万年间，从未有一滴海水混入黄泉中，流进黄泉部。
　　至于为何如此？
　　洛爷爷说是仙与神的安排，所以才能做到如此神奇的地步。
　　黄泉外的海面被称为黄泉海，正是渡舟现在所处位置。
　　洛爷爷说过，黄泉海下有……血藻！
　　想到这，袁成义心间一颤，忙扶着船沿趴下身子，让自己只露出半个脑袋，然后才看向海面。
　　渡舟下确实有黑影跟着，但看起来并不像洛爷爷口中那种食人食妖，极为难缠的细长血藻。
　　按洛爷爷所说：血藻喜欢从猎物各个部位将其缠住，然后耗尽其气力，再拖入黄泉海中。
　　如果遇上了，稍不小心就会葬身海底！
　　“还好不是血藻。”
　　袁成义松了一口气，他双手扶着船沿，正准备站直身子。
　　突然，哗的一声轻响，一条细长的黑影从海面猛地蹿起，直奔他脖颈而来。
　　“啊呀！”
　　袁成义惊呼一声，立马压低身子，翻身让自己躺在甲板上。
　　船上众人听到惊呼看了过来，却没人意识到危险临近，都当袁成义在开玩笑。
　　血藻扑了个空，却没有缩回海中，转而贴着甲板直蹿向船舱，朝最近那人爬去。
　　“快别看我了！都趴下，要命的东西来了！”袁成义忙大声提醒。
　　但……已经迟了！
　　海面上，哗啦声接连响起，一条接一条的血藻从各个方向扑向渡舟，缠向众人。
　　惊呼声四起，从未见过的血藻的众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袁成义想要帮忙，可自己手无寸铁，而那些人却已拔出刀剑正对着血藻一顿乱砍，贸然上前只怕忙没帮上却还要挨刀子。
　　“保命要紧！”
　　袁成义告诫自己，又往船头挤了挤，将双手撑在船沿下，以防被血藻一下就拖入海中。
　　扑到渡舟上的血藻越来越多，它们如蛇虫般在甲板上扭动，找寻着猎物。
　　可奇怪的是，挤在船头的袁成义却一次又一次被它们忽略。
　　刀光乱闪，剑影乱晃！
　　被血藻缠住的人不停挣扎，他们身形乱舞，手中长刀短剑不停挥砍，却熬不过血藻的数量。
　　当他们精疲力竭，再也挥不动刀剑时，便只能哀嚎着被血藻拖进黄泉海中。
　　哀嚎声在空旷的海面上传出很远，但全无回应。
　　星光渐暗，月渐西斜。
　　等天开始大亮，血藻退回黄泉海时，渡舟上仅剩袁成义一人。
　　他看着布满刀剑砍痕，杂乱不堪的船舱，心有余悸地扶住船沿，颤抖着站直身子。
　　身上那种湿漉漉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仿佛那不是海水而是鲜血。
　　“哗……”
　　水声又响，袁成义下意识地往甲板上瘫，刚到一半，一条血红湿润如红绫般的血藻便卷到他脖子上。
　　湿润的触感间，更有一股大力传来，让他无法抗拒。
　　完了！
　　袁成义心中一颤，只感觉星空海面都在他眼前打转，然后砰的一声，他整个人便被血藻拉着一头扎进海里。
　　黄泉海的水要比黄泉部的河水暖上很多，如果不是被血藻缠住，袁成义很想畅游一番。
　　只是现在，憋着一口气的他只能紧张地乱舞手脚，更要命的是海面下全是随水流飘动的血藻，在血藻群的根部更是堆积着各种形状的惨白骸骨。
　　怎么办？！
　　袁成义想起了父母，想起了枝枝，也想起了洛爷爷。
　　我不想死啊！
　　他心中吼了一句，张嘴直咬向拖着他脖颈的血藻，一口就将其咬断！
　　脖颈间那股力量消失，同时一股难言的血腥味渗入齿舌间，让他直犯恶心。
　　可只要不死，恶心又算的了什么？
　　袁成义强忍着恶心，又低头张嘴咬向缠住自己双手的那束血藻，一口一口将其咬断。
　　双手也恢复自由！
　　好，接下来就是腿上的！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弯起身子抱着双腿，准备咬断腿上的血藻。
　　就在这时，原本随水流飘动的血藻，好似感应到什么，一股脑蹿到他身下，就像一道道拉直的索命长绳，纷纷缠到他双腿上，直将他往海底拖。
　　它们不再缠到袁成义双手或是脖颈间，只往腿上缠。
　　袁成义感觉双腿越来越重，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手脚已经使不上力。
　　血藻根部那些堆起的骸骨离他越来越近，他仿佛看到自己也成为了其中一部分。
　　在将要闭眼的瞬间，他看到那堆骸骨中似乎冲出来了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抓住了它。
　　然后，袁成义再也撑不下去，双眼一闭，陷入熟悉的黑暗中。
　　但他却没有继续往下沉，他下意识抓住的物件，却是一把玉黄色长剑。
　　长剑有鞘，长约三尺，剑柄无穗却挂着一个黑色的布袋。
　　它如同被袁成义挥动一般，或躲避或斩断血藻，拖着他同血藻周旋，灵动如游鱼。
　　剑未出鞘，却几下就将缠在袁成义腿上的血藻斩个干净，又在抵御血藻的同时将他拖向海面。
　　血藻在水中速度很快，却比不上长剑，不过十几息，长剑便带着袁成义破海而出，将他从海底带到渡舟上。
　　随后，它如用尽气力般，跌落到甲板上。
　　朝阳渐起，在晶莹剔透的玉黄色剑柄上，有一丝血迹正慢慢渗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