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事

　　离开翼龙，章邯与周聪道别，独自向家中走回去。
　　十点后的街道，行人车辆渐少。
　　走过两条长街，章邯拐进塘湾巷，前方就是他的家，蜀中市有名的城中村，塘湾。
　　上周下了两天雨，位于阴面坑坑洼洼地塘湾巷依旧有积水。
　　昏黄地路灯下，章邯尽量挑干净的地方落脚，到家门口时，白色地帆布鞋上还是沾着几个泥印子。
　　从口袋拿出一张卫生纸，他将鞋帮上的泥点一一清理干净，方才上楼。
　　二楼201，章邯的家。
　　打开门，房间的灯亮着。
　　面前这个只有一个小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以及一间卧室的四十平米小屋，就是章邯的家。
　　哦，对了，是租的。
　　进门左手边卧室，是章邯自己的房间。
　　右手边小客厅里，一张矩形大理石茶几缺一角，背后的三人座沙发，外面套着灰白色外套，遮住下面大大小小地破洞。
　　茶几正前方，摆着老式地大屁股电视，不知多久没有打开过，俨然是摆设。
　　再向右，是一张中间凹下去的双人床。床边靠窗位置，一个背影正踩着脚踏缝纫机，哒哒哒工作着。
　　正是这台年龄比章邯还大的缝纫机和它的主人，撑起这个家。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厨房炖了鸡汤，吃的话妈给你热热。”
　　鸡汤，章邯已经不记得自家有多久没有炖过鸡汤，如果不是应为这次受伤，他母亲也不会这般“奢侈”。
　　章邯反手关上门，“晚上有点儿事，我跟周聪在外面吃过了。”
　　“又是周聪这孩子，你可别总花人家的钱，没钱就跟妈说。”
　　“没有，妈，是我自己的钱。”
　　“那就赶紧洗洗睡，都这个点了。”
　　“嗯。”
　　周聪放下书包，洗漱完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前世几乎没有感受过的是亲情，却在这一世找了回来。
　　躺下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章邯起身下床。
　　“开门!”粗壮的嗓音，伴随着“咣咣咣”地敲门声紧跟而至。
　　拉开门，一个头发油腻，满脸胡茬面色蜡黄的男子走进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人的的确确是章邯的父亲，章中。
　　看到开门的面孔，章中吓了一跳。
　　“你不睡觉干什么呢？”说完，章中踢开鞋躺在沙发上。
　　章邯什么话也没说，关上门走到沙发边上，沉声道：“起来。”
　　以前开门的人，一直是他母亲，章邯从未做过这事。
　　今天这一变化，不仅吓了章中一跳，也是他母亲王岚芝所料不及。
　　章邯父子二人一年说的话，加起来也未必有十句。
　　今晚这是怎么了？
　　章中又是一惊，坐起身说道：“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你这什么态度？有吃的吗，我饿了。”
　　章邯伸脚从茶几下勾出一张小板凳，坐在章中对面。
　　没有理会章邯的举动，章中偏过头对王岚芝喊道：“你那边有多少钱？今天打牌又输了，给我两百。”
　　王岚芝掀开床垫一角，拿出绣着荷花的布袋，从中取出一沓钱来。
　　数够两百，她将钱丢在章中眼前。
　　“这周就两百，多了没有。”
　　章邯看着茶几上零零碎碎地一沓钱，一块、五块十块都有，就是没有一张超过二十。
　　他嘴唇紧咬。
　　章中坐起身，两手把散乱地钱揽到自己跟前，吐了口唾沫，数起来。
　　突然，一股巨力钳住他右手手腕。
　　“放下！”
　　这从牙齿间挤出的声音，只能是来自章邯。他死死地盯着章中，神如凶兽。
　　章中与王岚芝同时失神，这么多年，何曾见过章邯这般面貌。
　　“疼疼疼，你干什么，放开我。”
　　“邯儿？”
　　章邯没有松手，“我让你把钱放下。”
　　“给你给你，都给你。”
　　章中吃痛，左手把面前的钱推出去，章邯这才松手。
　　“妈，钱你收起来。”
　　章中是章邯父亲不假，可他这半生所为，却配不上章邯叫他一声“爸爸”。
　　他的家原本不该如此困顿，只因章中染上了赌博恶习，将家中财产输的精光。
　　在章邯的记忆中，章中从未上过班，每天白天睡觉，晚上出去赌博。
　　上初中时，家里卖掉原来的房子，还将爷爷奶奶留下的祖宅一起卖掉，搬到这个地方。
　　自此之后，章中白天出门打麻将，晚上回家吃饭睡觉，没钱便找王岚芝要，如此往复，已有六年。
　　家中一切只有王岚芝照料，从未见章中做过任何家务。
　　要不是王岚芝，这个家早已不存在。
　　这一世，有许多事等着章邯去做，而这第一件，就是要带他母亲，摆脱章中这个该死地吸血鬼。
　　前身对章中便没有情感，他自己更不用说。
　　这种人，根本就不配为人父。
　　王岚芝眼睛红肿，走到茶几钱，将一沓钱整理好，收在口袋里。
　　章中见她把钱收起，像是收了自己的性命一般。
　　“干什么，把钱给我，那是我的。”他大声吼着。
　　“你的？章中，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嘴脸，这个家有什么是你的？哪样东西是你买回来的？”
　　章中冷笑着：“你是我的种！”
　　章邯瞬间起身，揪住章中衣服，斥道：“你再说一遍！”
　　章中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时在家大声说话都不敢的章邯会对他出手。
　　此刻，他完全懵住了。
　　王岚芝短暂地愣神后，上前拦下了章邯。
　　“邯儿，你先放手。”
　　章邯深吸一口气，重新冷静。
　　动手并不是他本意，只是听到那句话本能地恶心。
　　松开手，章邯走进屋里，随后出来丢下两百块钱。
　　“你不是要两百吗，我给你。”
　　险些被自己的儿子揍了一顿，章中面红耳赤。
　　他这半生，所有的钱财几乎都用在了赌博上。吃饭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现在看上去一幅瘦骨嶙峋的样子。
　　在外面打麻将，偶尔发生冲突，也只有忍气吞声。
　　这些年下来，面对冲突，逃避是他唯一的选择。
　　现在，眼前是年轻力壮的章邯，他拿起章邯地两百块，怒气冲冲道：“小东西，还敢跟我动手，你给我等着。”
　　推开王岚芝，章中穿上鞋摔门而出。
　　“妈，明天去民政局，跟这个废物离婚。”
　　王岚芝泪流满面，要是不是为了章邯，她早就跟章中离婚了。
　　没有想到，支持他离婚的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期望，章邯。
　　“好，妈听你的。”
　　在章邯计划中，离婚，是他母子摆脱章中的第一步。
　　离婚之后的事，章邯也考虑清楚。
　　此事处理完毕，至少需要一周，一周以后，可以拿到赵珏的五万。
　　蜀中市地网咖联赛是个意外，他同样志在必得。
　　这两笔钱加起来，足够他带着母亲离开这里，重新租房、买家具，准备直播事宜。
　　至于章中，他完全不想跟他有半点瓜葛。
　　章中欺软怕硬，在外赌博没少受欺负，从未见他有何反应，反倒是经常把气撒在王岚芝身上。
　　想起这事，章邯就来气。
　　还好，很快就能远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