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真不是骗子

　　“滴答滴答——”
　　昏暗的房间中，静得只听得见墙壁上挂钟走动的轨迹。
　　这里的时间是如此漫长，以至于沈君不断算着秒针走动的步数。
　　就在不远处脚步声响起时，第三千六百秒恍然流逝。
　　“啪！”
　　光柱亮起，正好全数落在那个坐在椅子上被禁锢的秀气青年身上。
　　长时间置身黑暗，以至于光线闪起，他的眼睛有这么微微几分不适应。
　　“啪嗒”一声响，沈君将挡住眼睛的左手缓缓放了下来，渐渐适应起这样的光线强度。
　　看着从黑暗中走进来的两人，他缓缓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你给我老实点，你以为这里是哪。”对方的声音中充斥着严厉和一丝不耐烦。
　　顺着那束光看去，对方身上的制服很清晰的入眼。
　　“黑色制服……金属纽扣……国徽、盾牌、长城、松枝四件套，我在你对面，所以……我是囚犯喽？”沈君语气中充斥着疑问以及一点不可思议。
　　“不，根据法律规定，现在还不能把你定义为囚犯，应该说是犯罪嫌疑人比较合适，说说吧，说完了你就是犯人了，把经过主动交代了争取宽大处理。”
　　来者是一男一女两名警官，一人问话一人记录。
　　把此人在此关上一个小时倒不是说想要吓唬他，这种场面对此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还真就吓唬不到他。
　　其原因在于警局中诸多同事在争论许久，以多种形式裁决出胜负后，才选出审理此人的人选。
　　由此可见，此人的特殊性。
　　沈君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半天，半响后才缓缓道：“赵警官，我真不的不是骗子，我以我的名誉、信用、人格以及灵魂起誓。不信的话，你有看到过这么真诚的眼神吗？”
　　沈君先是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
　　片刻后，待到他再次睁眼时，气质完全焕然一新，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流派被称作世界三大演技派之一，也被称作体验派，其特点在于试图演那个角色时，时刻体验到他内心深处的东西。
　　很不巧，沈君曾经对此略有研究。
　　女警微微有些呆滞，刚刚坐在面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家伙现在眼中便只剩下了真挚，那双长期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被点燃一般发着光。
　　“别说这些没用的，如果把这些东西都换算成等价钞票，也绝不会超过你裤兜加上卡里的余额。”
　　赵警官则是很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有时候他宁愿去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都不愿被这么个东西给缠上。
　　他只知道一点，面前这个人所说的话，半个标点符号都不能相信。
　　一个专门自学过面部表情管理、肢体语言动作、声调语气控制几乎各方面的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人，你敢去相信他说的话？
　　“新来的？”这次沈君的说话对象是那个女警。
　　“你怎么知道……”
　　“够了。”赵警官现在如若再不说话，怕是连话语权都没机会施展。
　　女警这才反应过来，再次严厉的打量起这个不起眼的家伙，难怪局里的人不愿意跟他有过多交涉，果然难缠。
　　“你最好把事情都交代了，不然这次我们可保不住你。”赵警官很严肃的道：“那伙传销集团一直都是我们在盯的对象，只是苦于证据不够充足，我们也就暂时没有行动。但就在今早，他们一行人集体来局里报案，其原因是他们其中一名成员携带组织巨款逃离，各种通讯工具都无法联系上人。所以，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在赵警官说话的同时，女警也立即行动起来，将监控设备的电子屏幕摆近。
　　画面中正是他嘴上说的那个传销集团总部，一般来说这种地方较为隐秘，而且还有一定封闭性，组织对其成员都有很严格的控制，所以出入的人员会比较少。
　　监控视频的时间显示是今天早晨，一名青年背着一麻袋的未知物，很惬意从大楼中走出。
　　这大概就是沈君被抓到这里的原因。
　　“别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女警官经历刚刚的失态，这会儿大概是重新找回了自信。
　　沈君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两只手肘衬着椅子，下巴很端正的放在双手交叉处。
　　好像的确有这回事，这么说起来，也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见到沈君陷入沉思状态，赵警官立即喝止：“你好大的胆子，那可是上百万的传销巨款，你知道诈骗罪要判几年吗？那伙人跟疯了似的，拉着我们的裤腿哭爹喊娘的不让走，要求一定要抓住这个诈骗犯。全省的媒体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呢，局里面的压力不知道有多大，这要是被捅出去……”
　　“应该到了。”
　　一直陷入沉默状态的沈君突然开口说话。
　　赵警官微微皱眉，他总是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很多时候就连他的话也听不懂。
　　“吱吱……”
　　就在这时，审理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年轻的警官突然闯了进来。
　　“赵哥，到了，全都在局里的账户里。”
　　“你们到底在……”赵警官话未尽，身子却突然僵住了。
　　在那个瞬间，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
　　“你说的是传销款吗？”赵警官立即抓住那名进来汇报的年轻警官。
　　“没错，每一笔钱都是从他们卡里打过来，一分不少。”
　　说话的警察语速很快，看起来也是非常着急，说话都还喘着气。
　　赵警官朝那个女警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后立即关掉了审理监控。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沈君顿时感觉自在了不少，他努力展开手臂到能动的最大限度，“我刚刚不说说了吗？我不是骗子，为什么没人相信我的话呢。而且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像是这么蠢的人吗？那可是违法款项，像我这样的热心市民当然要把他交到警察叔叔手里才行。现在能够放我走了吗？”
　　三名警官看着这个自称“热心市民”的家伙，内心不知道有多惆怅。
　　敢孤身一人潜入传销集团，并席卷了集团内所有款项并且全身而退的反传销鬼才，硬是逼得人家几位头目带领所有成员来警察局自首，一大群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一定要抓到那个犯人。
　　这种热心市民，还真是少见。
　　女警下意识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你一个人去，就真不怕被控制人身自由？”
　　“哈？”
　　沈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个新人，也对，也只有新人才会问这种问题。
　　“你说以控制人身自由，使用暴力的那种是北派，这派的做事风格太过鲁莽，稍有不慎就会留下证据，这几年早就被端得差不多了。而你们目前抓获的这支是南派，擅长精神控制、心灵洗脑。但就这点程度来说，还是太嫩了。”沈君直摇头表示不满。
　　“这年头没个重本心理学博士的学位还敢干这行？也不知道这群人哪来的自信。除了个别首领是个本科文化外，文化程度普遍偏低。我只需要一套完整的说辞，再运用一点逻辑陷阱的手段，就能让他们重新定义洗脑这两个字怎么写。”
　　……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君像他们仔细说明了事件经过。
　　“例如我在跟某些银行管理有关系，他可以帮我办理大额信用卡，但是需要一定保证金，以免办理人跑路。我向他们保证，只需要一周的时间，他们到手的钱就可以翻一番。
　　再之后，以银行账户周转不开、放息未归等理由多次套取资金，他们本身就已经投入了部分资金进去，见到功败垂成，又怎么可能甘心。
　　只要有了第一次即便我主动要求归还那些已经外借出去的资金，他们当然也不愿意要回。这种手段其实很简单，就跟那些网络诈骗一样，哪怕知道自己可能被骗了，也不忍心戳破那个梦。
　　只需要成功一次，利用对方的好赌性，一步步诱敌深入，如此即可。
　　像这样的说辞，就算说一年我也能不带重样的。”沈君冷笑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几名警官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
　　“真就这么简单？”
　　女警官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坐在椅子上的沈君只是微笑，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赵警官却是很相信这个家伙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就拿现在的高考做例子，不讨论几卷的问题。同样地区的人用着一样的试卷，用着同样的复习资料，从小到大体验着同样的教育，但最终的结果还不是不同吗？
　　有的人连一本英语书的单词都记不全，同样的时间，有的人就已经开始记起了牛津词典。
　　换做其他人赵警官可能觉得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换成沈君，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好像天生就有这样的才能，让苏格兰场的警官们甘拜下风。
　　在过去几年中，沈君曾多次以特聘人员的身份参与了一些性质恶劣却又让人没有头绪的疑案。
　　这个人似乎继承了福尔摩斯的部分侦探血统，在那些扑朔迷离的案件中，哪怕再微小的细节都能被他找出来。
　　每次到达犯罪现场，他大致都能将事发现场重新还原，每每破案之后经过对比，正确率都超过八成。
　　此君自从几年前来此上大学后，不敢说本市，起码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犯罪率下降了七成。
　　区里面的警官退休时间硬是被他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好几年。
　　他的确有理由相信这件事不是沈君干的，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像福尔摩斯那种人有意犯案，又有谁能抓住其把柄。更何况他也没有开溜的迹象，整个抓捕过程尤为轻松。
　　“喂，现在事情都真相大白了，你们还要关我多久啊，太过分了吧！这要是误点饭点你们得管盒饭啊，不过说真的，你们的盒饭还真没人家的好吃，改天我得跟你们王局说说这事。”
　　坐在椅子上上的沈君很不安分的晃动着手铐，顺带着吐槽他们难吃的盒饭。
　　这时，他突然笑了笑，这一笑倒是不要紧，可熟悉他的人每次见到这样的笑容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或者好话。
　　例如赵警官……
　　“我说赵哥啊，你要买口红也得先调查人家女生喜欢喜欢才行，Chanel44号（死亡芭比粉）你也敢买，我也是真服了。”
　　沈君似乎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
　　放松下来的他才注意到那位赵警官的手背上，有很明显的试口空迹象，哪怕被擦掉了许多仍旧逃不过沈君的法眼。
　　就在沈君戳穿他的同时，赵警官心虚的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这也就更加佐证了沈君答案的正确性。
　　“关你什么事啊，胡说八道，谁跟你说我买口红是给他的。”赵警官眼见事情不妙立刻改嘴。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别怪我了。”沈君再次恢复了刚刚端正的坐姿，“你没注意到人家用的是香奈儿丝绒57吗？但是你却还是买了香奈儿的口红，这说明什么呢？巧合？不会吧，你该不会是随便问人家用的是什么牌子口红就随便去买，却连色号都分不清。”
　　他说这句话时，那位女警官身体下意识的晃了一下，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但可惜的是，沈君注意到了。
　　“你们的工作时间很难允许有其他时间去接触工作以外的女性，再加上赵警官你这种直男性格，恐怕也很少愿意接触其他行业的女性才对。而这位警官我之前似乎没见过，而且不认识我，多半是从市外调来的。我可以想象在你们这种狼多肉少的工作环境里一个女性加入进来会引起的效应。
　　你想追人家，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就想到了买口红这一招。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进步。但是你连认真研究口红色号的习惯都没有，即便送出去了成功的机率也低得吓人。根据我的观察跟经验，反正你也成功不了。为了不让你太伤心，长痛不如短痛，说开了就好。嗯，我现在甚至怀疑你是故意输掉游戏，才创造了这样一个能够共处的空间，想要创造一个私下送礼物的条件，还真是卑鄙啊，居然用我当作工具……喂……你干嘛……别动我……再动我就报警了……”
　　半小时后，沈君孤零零的站在警局门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在简单的录完口供之后，那些家伙像是送神仙一样迫不及待的把他给赶了出来。
　　这些人太过分了，好歹之前也帮过他们不少帮吧，连口盒饭都不给吃。
　　当他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来往的行人不断从他身旁穿过，莫名的空虚感袭来。
　　沈君在局里面交代的事情基本没错，只是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源头是在一周之前。
　　当时他的经济情况出了点小问题，以至于连维持生活的费用都不够。为了度过这一周的赤贫期间，就只能随便找个能够混饭的地方去了。
　　再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热心市民勇闯传销窝点，为警方提供重要线索将其一网打尽，这大概会成为本市很长一段时间的佳话。
　　总结来说，就是几顿饭引发的血案。
　　结合以上的案例来看，沈君当然不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这绝对是来自血缘的遗传。
　　他那对神仙父母有幸没有光临起点孤儿院，而是在他年满十八岁的那年给他留下一笔钱后便决心环游世界，至今未归。
　　这就导致沈君的经济情况很不稳定，还好他凭借自己超凡的能力，身兼数职并拿到全额奖学金，犹如一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小强，不管扔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都不至于被饿死。
　　转眼一挥间便已经大四了，大概再过不久就会毕业。
　　届时，他将向千千万平凡人一样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努力工作挣钱，娶妻生子，最后在碌碌无为的生命尽头叹息一声便撒手而去？
　　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能够在有限的生命中寻找无限的快乐，那才是一个怪咖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近些年来，能让他快乐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
　　就像这次的诈骗案件，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并且没能带来丝毫成就感。
　　或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变成别人眼中的麻烦吧！
　　就像《神探夏洛克》那个平凡的女警察所说，迟早有一天这样的生活将无法满足他……
　　就在沈君恍惚的片刻，手掌“嘟嘟”振动了两下。
　　他下意识看向手机，点开微信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跳速度急速加剧。
　　在屏幕右侧，出现了一个符号。
　　@全体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