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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武臣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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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邯郸王城外,十字街。
  
  此时城已宵禁,里坊间皆有军卒走动巡戒,若是此刻仍在城中无凭符令,又无公差私疾触者皆以犯夜之名,无论官民一律要获笞二十。
  
  赵军正卒恪尽职守,临时征调入伍的民夫们也不敢稍有懈怠,紧随自家伯长立于城中各要冲处,以确保宵禁之时所驻地无有生事。
  
  于城垣上巡查一周后,兵尉新垣昇刚作歇息,不曾想由远及近耳畔竟传来阵阵马蹄奔走之声,还不待众人思虑片刻,数骑已至王城之下。
  
  借着火烛,新垣昇注目看去,来者尽戴雉羽铜胄,着芢直襟式短衣,下穿合裆裤,脚踩有筒之靴,自武灵王为伐中山引胡服以来,所设这支胡骑便令左近各国谈之变色,其军力之强无人不为之胆寒。
  
  “兵尉请开宫门。”为首胡骑都尉用力将信引抛上,待新垣昇接过后高声喊道:“吾与众兄弟奉大王之令夜护司马入宫。”
  
  事关重大,新垣昇不敢自专,忙令人去请就近歇息裨将夏侯僔的前来定夺,不多时,宫城北门裨将夏侯僔就在众兵卒簇拥下行至门前。
  
  “来人可是夏侯将军?”宫墙下,被唤做司马的中年男子带甲打马而出问道:“吾为宫城司马尤诅,奉令率胡骑千余夜入昭德宫卫戍,烦请将军开门使吾等入宫。”
  
  尤诅话语客气,见是自家官长,夏侯僔连称不敢,虽心下疑惑,却也忙令左右开门迎众人入坊。
  
  “多谢将军,今夜之助,诅定铭记在心。”入城后,尤诅骑在马上对前来迎接的夏侯僔道。
  
  “司马严重,分内之事,不敢当一谢字。”夏侯僔行礼道。
  
  “好,他日得空,吾还望可与将军把酒言欢。”以马鞭轻点夏侯僔头戴的铜胄,尤诅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说罢便带着大队胡骑打马进城,只留下无限遐想的夏侯僔愣神地站在那里。
  
  昭德宫,仪武殿。
  
  时已至深夜,倦意如同流感一样迅速于每个人间传递着,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凉风习习中不少人也已于冥想中坠入了梦乡。
  
  木屐来回走动的声音尽量轻盈,往来的宫娥内侍们低眉不语,以眼神相互交流着,生怕打扰到此刻仍在勤于政务的赵王武臣。
  
  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颠龙倒凤之后,吴姬半果着身子斜靠在榻上凭几,尽管面色潮红,衣衫凌乱,但一双眸子中还是难掩透露着幽怨之情,看着于烛火下奋笔疾书的丈夫,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武臣虽身材魁梧,然却不过金玉其外罢了,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也就三两下便一江春水向东流了,也因此吴姬更加怀念自己那个来自魏地面带桃花的情郎。
  
  吴姬作何想武臣没空去搭理,放松过后,他一心都扑在繁重的政务上,不过显然勤能补拙这个词并不适用于君主的岗位,尽管日日通宵达旦地处理国事,然而效果却很一般,毕竟草莽出身的开国君主对于治国理政除了明太祖外,基本都在平均水准以下,武臣也不例外。
  
  自加冕成为赵王后,武臣对于工作的严谨认真远比洛阳的秦胡亥要强上许多,可惜的是,如此勤政之下,大赵的国力却与日剧下,从山东反秦的最强之国,到了如今已经摇摇欲坠江河日下的濒危处境。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孟夫子的这句话武臣没有体会到其中真正的意思,亲力亲为的后果就是武臣除了累就是累,除了没效果还是没效果。
  
  殿外,身披甲胄手持矛戈的宫卫巡视走动的也越来越乏力,三更天了,大王仍未有一丝休息之意,翘首等待换岗的宫卫、宫娥、内侍们在一个哈欠的影响下,此起彼伏地相互传染着睡意。
  
  就在众人实在困得不行时,“咚咚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阵阵传来,惊破了夜的静谧。
  
  宫墙之上,宫尉毛序借着火烛的光亮向外望去,不由得寒毛卓竖,目光所致,一支支赵军士卒举着火把正不断地朝昭德宫汇聚,即使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毛序也知道,这是兵变了。
  
  “快,快去。”毛序语无伦次此挥着手,对四周面面相觑的部下吼道:“快去,汝等快去禀告我王,快去!”
  
  ……
  
  屯兵邯郸城外的李良大军在内应的策应下不费一丝一毫之力顺利入城,按照之前的许诺,叛军士卒可以尽情地抢夺邯郸的一切,尽管对于此事公子歇颇有微词,但为了王位,也只能牺牲一下拥戴他的赵国百姓了。
  
  元尉府邸。
  
  陈余与公子歇分坐于案几两侧,执黑白子对弈着。
  
  “我王。”
  
  今夜公子歇抵达时,陈余就已经改了称呼,他道:“陈君好谋划,不知我王如何封赏?”
  
  “相邦以为呢?”公子歇微微皱眉,他并不喜欢陈余,为一相位而出卖于故主,公子歇从心底里鄙夷这个魏人。
  
  “可封君,执右相位。”陈余落子,进逼一步道。
  
  “那张君?”公子歇迟疑,他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棋盘问道。
  
  “张君知兵,可掌大将军之位。”陈余道。
  
  “可……”公子歇猛然抬头,看着陈余色淡如水的面容,良久,终是把反驳的话语咽下,妥协道:“就听相邦之言。”
  
  “啪!”
  
  陈余闻言,于棋盘上最终落子,以白而枭首大龙,他开怀而笑,眉眼上挑地说道:“王上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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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城火光冲天之即,一辆独辕车也趁着夜色自南门而出,离开了邯郸城。
  
  陈平想到过武臣的几种死法,但唯独没有预料到他会学帝辛子受自焚而亡,一把大火烧尽了尘世上的恩恩怨怨,悲欢离合。
  
  辕车内,烛光在铜制跽坐人形灯上闪烁跳跃着,陈平舒适地靠在凭几前假寐,甄婵则跪坐在其身侧,皓腕如雪,素手芊芊,如行云流水般为陈平展示着茶艺,只可惜陈平对此却不感一丝兴趣。
  
  “公子歇入邯郸。”陈平微微睁开眼,看着甄婵如玉的侧颜,喃喃自语道:“最少有十日之困而不得抽身,十日,十日。”
  
  陈平以指尖轻敲着凭几,陷入了沉思。
  
  主人在谋划,甄婵不敢打扰,她轻拿火筴夹住炭挝不断地在铜甑筥中添加着,眼见山泉水一点点增温,甄婵又打开纸囊包裹着的饼茶,碾碎拂末。
  
  “蒯彻到哪里了?”陈平突然开口问道。
  
  “主人。”甄婵福了福身子,回答道:“以过大河,只是……”
  
  “只是武臣已死。”陈平接着甄婵的疑虑继续说道:“姬毕之豫让不过草莽,尚知为知己者一死,蒯彻乃后庄公蒯聩之后,又怎会因故主身亡而不为?只是魏咎生性多疑而懦,蒯彻纵有辩才却也难得王孙包胥哭我先君哀公之际遇。”
  
  “若无魏军北上。”甄婵用揭在鹾簋取一些盐添加至铜甑道:“奴怕李良南下邺县。”
  
  “十日。”陈平盯着眼前有如鱼目微有声的一沸泉水,缓缓道:“传书至左将军,令其余部撤出东郡,一个不留,以解除魏咎后顾之忧。”
  
  “唯。”甄婵应声道,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持夹将铜札从具列中取出摆在了陈平面前。
  
  “武家的那个稚子还好吧?”陈平道。
  
  “哭哭啼啼。”甄婵回答道:“毕竟年纪尚为幼小,又经此大变。”
  
  “让宪君看好他,这可是未来的赵王。”陈平轻笑道:“赵人,若无流血漂橹、十室九空之惨是不会安分的,是故闵乱思治也。”
  
  甄婵闻言抿了抿樱唇垂眸不语,她本就是赵人,皇帝与太尉的计划她也是知道的,不知这场动乱之后,赵地又有几人存活。
  
  车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陈平继续在谋划着实施尉缭分宰六国的战略,而甄婵此刻除了为桑梓默哀外什么都无能为力。
  
  “二沸了。”陈平一指铜甑声边缘如涌泉连珠似的泉水淡淡地开口敲打道:“食君之禄,当行忠君之事,甄姬着相了。”
  
  “主人教训的是。”甄婵低眉顺耳,她用熟盂滤水后,以涤方贮洗,又拿滓方将茶渣盛出,持铜畚为陈平添满了茶汤。
  
  “惟兹初成,沫成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陈平颇为享受地赞叹,他尝了尝味道,任其香味萦绕唇齿,阖眸细闻。
  
  “生之苦涩,命之飘零。”甄婵不知怎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啜苦咽甘。”陈平瞥了一眼甄婵,语气淡淡地说道:“谁谓荼苦,其甘如荠也。”
  
  听出了陈平的话外之音,甄婵忙俯首而叩,瑟瑟地说道:“主人,奴再不会如此了。”
  
  “十杖。”陈平看着甄婵柔枝嫩条般的曼妙身姿并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薄唇轻启道:“不可有下次。”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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