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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兴号是李家最大一条货船,满载3万石,一石110斤,名副其实的千吨级大船。
李长乐站在船头甲板,码头商号总掌柜陪着管家泰安,还有各职人员,离李长乐七八米,躬身站立。
百舸千帆,天海一线,耳边飘出几丝长发,乱舞眼前。李长乐岿然不动,仿佛被这海、这船、这帆、这磅礴气势,这神秘无边,带入空灵。
他想起独爱桂花糕的李长乐,想起昨日之前还愚钝无知的自己,那傻子心中其实藏着另一份憧憬,或者说梦想。在海的尽头,是否是另一个王国,另一个世界。
心中少些惦念,又何尝不是好事,如今知道得多,懂得多,心中越宽广,自己越渺小。李长乐突然有些怀念昨日之前的自己,心里只藏着一件事,不懂得愧疚,更没有烦恼。
苍天让我醒,我便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有多大,大海有多宽。我李长乐,从前是个异类,今后更将是个异类。
船可以更大,酒可以更醇,楼可以更高,路可以更平,车可以更快,弓可以更强......
如心中所想,如那生死之际,一秒一瞬印如脑海的景象。
“少爷!冯奎到了。”
泰安上前,打断了李长乐豪情万丈的思绪。李长乐回头立即注意到一个矮壮汉子,皮肤黝黑,留着山羊胡,正是冯奎。
四目对望,冯奎先是略微愣神,随后释然,最后咧嘴,笑而无声。
听说东家少爷找自己,冯奎立即随陈良,赵孟赶来。路上也不问缘由,只打听少爷长乐是否真的已为常人,不再憨痴。
陈良,赵孟并未作答,言多必失,只管将这位海把头请到码头,万事大吉。
“长乐少爷,冯奎对不住你。”来到李长乐面前,冯奎开口。
李长乐没想到这厮如此光棍,反倒乱了方寸。自持身份威望,笃定不敢动他?
“冯奎,我李家待你如何?”李长乐死死盯着冯奎问。
“李老爷不把我当外人,船上的事全交由我做主,单是这份信任,就是十足好。”冯奎回答。
李长乐只觉得这话里话外都别有意味,终究压制不住情绪,怒道:
“你知道对不起我?可知道更不对不起至今生死不明,跟着你讨生活的四十余众兄弟?东门巷住着,还有他们的妻儿父母。”
“我知道!”冯奎低头。
“好,你既然知道!”李长乐怒极,伸手抽出挂在船延的环首大刀,一刀劈下。
冯奎丝毫不躲,大刀砍在肩头,陷入半寸,血渗布衫。这矮粗汉子,不哼声,不后退,任凭李长乐手里还扶着刀。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顿觉惊恐莫名。李家少爷与从前判若两人,先前见面交谈就已毋庸置疑,简直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这一言不合便挥刀砍人,也太狠辣果决了吧。
李长乐神色复杂,他不明白冯奎为何不躲,他这一刀,挥出之前就计较好擦着肩头,只要冯奎略微侧身,就能躲过。
“长乐少爷言之有理,冯奎当受这一刀,为东门巷四十三户。”冯奎颤抖出声:“冯奎还欠长乐少爷一刀。”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李长乐预料,他面容僵硬,盯着冯奎眼睛不放,仿佛要将他看穿看透。
李长乐看到了,冯奎眼神里有懊恼,有跟他李长乐一样的羞愧悔恨。
“你不欠我,因为我没死,并且比以前活得更明白。”李长乐轻轻抽开大刀说。
此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道人影,从扮相来看,应该是福兴号上的苍头水手。他一把扶住冯奎,恨恨看向李长乐。
“李老爷抬爱,弟兄们赏脸,才让我冯奎做上总管带。走海十六年,见过许多风浪,船才离开码头不足半个时辰,不至于遇浪沉海,船必然在起航前就有问题,我不推脱责任。”冯奎捂住肩头伤口道。
“我亲眼所见,是你跟蓝平号船管带打招呼,让两个外人上船,正是他们在船舷和游锭上动了手脚。”李长乐说。
冯奎咬牙蹲身,一拳砸向甲板,也不问李长乐为何当时不出手制止。
“是泷盐村洪伍!他送给我二两银子,说是捎带一箱咸鱼到汴梁。我开箱看过,确实只是咸鱼,便应承下来,银子交给王管事,立有账目。船出事后,我仔细想过问题出在哪儿,始终想不明白。我真是太蠢,这等市井游民,哪儿有舍得花二两银子只捎带一箱海货的道理。”
“确有此事,当日冯管带交来二两银子,说是额外带货钱。”账房先生是一个干瘦老者,他出言证实道。
“泷盐村,洪伍?”李长乐沉思,他正是被泷盐村老渔头救上岸,难不成这里面还有门道。
“这洪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家丁陈良站出来解释:“我有个隔房姨婆半年前受这小子欺负,让我找上门狠狠打过一顿。”
“你能找到他?”李长乐看向陈良问。
“我认得他家。”陈良肯定道。
“我去宰了这狗娘养的杂碎。”冯奎跳起身怒骂,引得肩头伤口流血不止。
“我亲自去。”李长乐上前两步,本打算扶一把冯奎,真到了面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细细出声:“如果真如你所讲,我向你赔罪。”
“无关缘由,我都该受这两刀,如今更是因我轻信小人,才有后事,长乐少爷说赔罪,是折辱冯某。”
“陈良带路。”李长乐不愿再与之深谈大义。
泷盐村,残破茅草土屋,洪伍醉眼朦胧,脚下鸡骨头遍地。这厮家徒四壁,日日不留余钱,怎么看也不像能拿出二两银子只捎带一箱咸鱼的人。
“要不是老子,老渔头能摊上这等好事。不行,得想个办法,让老东西吐出点来。”
“偏偏这事又不敢往外讲,真他娘憋屈。”
“狗日的孙才,答应事后再补五两银子,如今也不兑现,不知躲哪儿去了,寻他不得。”
洪伍自说自话,却不知李长乐领着陈良、赵孟,六个家丁,此时已经奔赴门外。
冯奎不顾众人劝阻,也跟在队伍后面,肩头带伤,满脸杀气。若不是李长乐告诉他现在还得避嫌,他肯定第一个冲进屋。
哐当。
门板被人一脚踢得稀碎,洪伍吓得瞬间酒醒一半。未等他踉跄起身,陈良已经大步向前,如同拎鸡子一般,将其揪摔在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私闯民宅,还动手打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洪伍倒地哀嚎,等他看清来人衣着相貌,已经大致猜到,恐怕是事发了。但他不怕,报着侥幸,船都已经沉海,难不成还能找到证据。只要他洪伍咬紧牙关不招,即便到了官府,也奈何不得他。
可惜回应洪伍的是挺漂亮一脚丫子,踢得他鼻梁歪斜,眼冒金星,正是李长乐所为。
拖出一条长凳坐在洪伍面前,居高临下,露出个让人遍体生寒的笑容。李长乐拍了拍鞋子,似在嫌弃这泼皮脸上的油渍脏了鞋底。
“王法?”李长乐半响后才开口:“我跟你这市井泼皮,连道理都懒得讲,还讲什么王法。”
李长乐说罢,抚摸着从船来顺手提来的环首刀。
“以为你抗住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李长乐再开口戳破洪伍心思,语气淡然。
“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洪伍牙齿发颤,吐字不清,手脚并用,拼命向门口挪动。
李长乐今天第二次挥刀,恰好砍在洪伍眼前地面,与其头颅之间,只留二指余地。不仅洪伍吓得屁滚尿流,随行一众也是心惊肉跳。
真要是砍在洪伍头上,了结了这厮性命,恐怕就是往府衙送好些银钱,也未必能平事。
人命关天,即便罪大恶极,该死万次,也不能动用私刑。
“没想到就你这幅德性,也能坑害了四十余条性命。说吧,谁让你干的,当天和你一起上船的人在哪儿。”李长乐瞧着破败的屋子和被吓得小便失禁的洪伍,厉声问道。
“是孙才!”洪伍撂得一干二净:“他说让我跟他一起上船,在船上动些手脚,事后给我十两银子。”
“孙才是什么人?”李长乐接着问:“你如何跟他搭上关系。”
“半个月前我从赌坊输光钱出来,他就与我搭话,问我是不是能跟李家码头商号搭上关系。常在东门巷厮混,我自然认得冯把头。起初他只说找人帮忙捎带些货,照例给银子。只是...只是等我好不容易跟冯把头搭上话,他才说要毁船,还说这事出不了意外,事成之后给我十两银子。”要不怎么说喝酒误事,耍惯了无赖的洪伍若是没喝酒,也不至于被李长乐这般轻易吓唬住,只觉得脑子不听使唤,开口便止不住话。
“孙才...”李长乐努力回忆对此人是否有印象,苦思无果后看向冯奎。
冯奎摇头,一众家丁也无人接话。
倒是洪伍连忙抢答:“我知道...我偶然撞见过他和谷掌柜同路,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肯定是给谷掌柜办事的下人。他还欠我五两银子,这几日找不到他,我本打算喝完酒就去找谷掌柜当面讨要。”
似是怕李长乐不知道谷掌柜是谁,洪伍又补充道:“是乐义商号的谷掌柜。”
长乐县算不得大城,有实力做海上贸易的商号只有两家。李家富源商号,黄家乐义商号,两家实力相当,都有十余条商船。
同时两家都是输出长乐本土所产,偶尔跟大食人(阿拉伯人)往来,多数供应内需,不走远海。
洪伍所言,解释得通,李家船沉,损失不止货物,更重要是商号热度和信誉。。
好一个黄家,如此手段......李长乐不怒反笑。
那么,小爷第一步,就先将你黄家踩进污泥,借势再看,头顶还有多少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