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碧潭黑影

　　四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福满河的下游，那里有一汪碧绿的深潭，威风拂过，泛起阵阵波澜。
　　潭水深不见底，渗着寒光，哪怕夏日炎炎走到此处依旧感到浑身寒冷。冬日里无论多么寒冷，潭面也无半点薄冰。正是这种反常，故而每当小孩在河里游泳嬉戏时都会被家里长辈千叮咛万嘱咐过，千万不要来此游泳，说此地是龙王的龙宫。
　　小孩子虽说不知事，但对牛鬼蛇神的说法还是感到畏惧的，因而戏水之时都会远离此地。
　　赵余年虽然常常从这里路过，但还是第一次来到潭水边，幽深的潭水总让他浑身不自在，仿佛潭底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一般，脊背发凉。
　　李云曦和赵青莲正蹲着身子挑拣着一些色彩鲜艳的鹅卵石，赵余年和赵猛随意在潭水边一块石头上坐下。
　　“赵猛，我总感觉这潭水有古怪，不能在这多留，我们赶快走吧。”赵余年望着潭水，又望着不远处一红一灰的两道背影，有些担忧的说道。
　　“别跟我说话，你个没义气的家伙！”赵猛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赵余年，赌气的说道。
　　赵余年顾不上还未消气的赵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潭面，焦急的说道：“没跟你开玩笑，这潭水有古怪。”
　　赵余年语气真切，神情焦急，赵猛不敢再开玩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潭面。
　　湖面平静异常，除了微微泛起的涟漪再无其他。
　　“真是拙劣的计量！”赵猛斜眼瞅了一眼赵余年，没好气的嘲讽道。
　　赵余年并未答话，依旧死死的盯着潭面，他说不清是什么缘由，只感觉背后发凉，汗毛乍起，莫名的感觉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快跑！”赵余年猛地站起，跨着大步迅速的跑向李云曦和赵青莲身边，拉扯着她们的胳膊往岸上跑去。
　　本来平静的湖水凭空掀起朵朵浪涛，整个潭面沸腾起来，水汽弥漫，潭面开始剧烈翻滚。碧潭中心卷起一道漩涡，直达潭底，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露出森森可怖的黑色潭壁，宛如深渊巨口！狂风怒号，四人皆是衣衫簌簌，发丝乱舞。
　　赵余年用力的拽着二人蹒跚而走，他以自身为人梯，奋力的托起她们，推向岸上。
　　李云曦已经被吓的呆坐在那，手中还捏着一块泛着七彩的鹅卵石，目光呆滞，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赵青莲双手扯着李云曦的红袍，嚎啕大哭：“哥哥！哥哥！”
　　赵余年回转头，呆呆站在原地明显被吓懵了的赵猛，焦急的大喊道：“快跑呀！”
　　听到赵余年的叫喊声，回过神来的赵猛这才撒腿向岸边跑去。
　　可是为时已晚。
　　从潭中传来的吸力陡然增大，赵猛身形竟飞硕而起，直直的向潭水中跌落过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猛抱住了一块巨石，勉强稳住了身形。
　　这噬人的潭水不愿放过到手的食物，漩涡拉扯的更大了，吸力也更加迅猛了。赵猛只觉一阵凉意袭来，慌乱之中回头一瞥，腿上的裤子已然不见，留下光溜溜黑漆漆的屁股。
　　赵猛连牙齿都用上了，依旧抵挡不住这股强大的吸力，他泪流满面，望向赵余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与哀求，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哑颤抖的喊道：“余年，救我！”
　　赵余年使劲摇着失神了的李云曦，指着不远处的岩石，扯着嗓子说道：“你们躲到那块石头后面，不要出来。”说罢便再也顾不上她们，咬牙奔向赵猛。
　　这股巨大磅礴的吸力，岂是两个小小瘦弱的少年能够抵挡的？在赵余年拉住赵猛的小手时，陡然剧增的吸力让二人丢掉了巨石的倚仗，两个少年就这样在空中打着旋的飞向深潭！
　　赵猛已经晕厥过去，赵余年经历过天生金雷，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心里承受能力比赵猛强上许多，但此刻也是面色发青，上牙打着下牙，脑袋里一片空白。
　　生死就在转瞬之间，赵余年猛然拉拽住赵猛，把他死死的抱在怀里，用自己作为肉盾，保护着他的安危。
　　身影化作流虹，极速的坠进漩涡里，巨大的拉扯，痛彻心扉。
　　浓厚到可见的白色寒气刺透皮肤，直入骨髓，二人瞬间鲜血淋淋，成了一个血人。赵余年在这非人的折磨中晕厥了过去。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恍然看见了一道金色的光线，划开了湖底。随之一道尖利的哀嚎声从潭底响彻天宇，带着无尽的怒火与不甘！
　　浑身火辣辣的刺痛让赵余年从沉睡中醒转过来。
　　他此时光着身子趴在柔软的大床之上，整个后背涂满了墨绿色的膏药，刺痛的源头就是来自这些。赵余年扭着头望着宽敞华丽的屋子中央正燃烧着熊熊火炉，暖意席卷，不觉冰凉。
　　赵余年不知身在何处，焦急的想要翻身起床，伤口在动弹之中牵动，痛得赵余年下意识的尖叫一声。
　　门外正在捣药的仆人听见了动静，连忙开门进来。
　　“动不得，赶快躺下！”说话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妪，满脸褶皱，头发半灰半白，双手粗大而干裂，身体微微佝偻着，一看便知是长年劳累所致。
　　老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上，双手随意在身上擦拭之后，把赵余年重新扶好。
　　“请问老奶奶我这是在哪里？”赵余年迫切的问道。
　　“这是李家。”老妪看见赵余年如此礼貌，不由自主的开怀一笑，本来就满脸褶皱此时堆砌在一起，比哭还渗人。老妪恐怕想到自己这幅模样会吓到眼前的少年，连忙收起笑容，略微歉意的说道：“公子既然醒了，我去通知老爷过来。”说罢便又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先进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约莫已有四十来岁。长发盘起，用一根玉簪束着，眉毛浓黑而整齐，狭长的双眼透露着精光，额下的羊角须微微向上翘起，恰似天空中的新月。皮肤微黑，脸上呈现出一些被岁月磨历的淡淡的皱纹。一身已经洗的发白了的湛青色长袍配上修长的身材，给人一种素雅温和之感。
　　赵余年知晓这便是李家家主李安儒。
　　他走至赵余年床前，微微欠身道歉道：“小兄弟，都是小女玩劣，使小兄弟遭受如此之苦，险些丢了性命！”随即转身望向门外，神情严厉：“还不进来道歉！”
　　还是那一身红袍的小女孩，只是再无先前的意气风发，此时的李云曦紧紧的低着头颅，泪眼婆娑，抽泣不止，缓缓地来到赵余年身前，双手使劲揉捏着袍子的衣角，轻声细语的致歉道：“余年哥哥，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害你成了这样…”话说到一半，李云曦又开始大哭起来，眼泪滴滴答答的低落到地上。
　　赵余年连忙扯住被子盖住自己光溜溜的下半身，一脸羞涩。
　　听着李云曦的道歉，从小孤苦的赵余年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完全不知所措，只得连忙摆手安慰道：“都是我们不好，不该在背后说你的坏话的。”一连串的动作又牵扯到了伤口，赵余年疼的呀牙切齿，脸色发白。
　　李安儒连忙上前制止，避免伤口恶化。
　　“请问李叔叔，赵猛和赵青莲怎么样了？”没有看见赵猛他们赵余年有些担忧。
　　“赵猛受了一些皮外伤，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先前已经醒过来了，被他母亲接走了。”
　　“那便好。”赵余年听到赵猛无碍便放下心来，便又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李安儒看向已经天色已晚的窗外，蹙着眉头道：“你不记得了？”
　　赵余年轻轻摇了摇头。
　　李安儒面带忧虑缓缓说道：“我当时正在院中看书，只听见一阵凄厉的叫声，有水柱冲天而起，我半辈子都未见过如此怪诞的现象。事态反常必有妖，我便连忙带着仆人出去查看，只见那碧潭水花翻涌，如同沸水。小女和那赵家的小女儿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躲在石头后面，你和赵家小子浑身如同血人，躺在潭水旁。我怕你们有性命之忧赶忙命仆人抬回府中治疗。”
　　“回到府中，向小女问清了缘由，才知晓是你救了她们。”李安儒言辞真切再次道谢。
　　“先生教导我见死不救乃小人也！”赵余年认真的回答道。
　　李安儒竟忍不住哈哈大笑，夸赞道：“你家先生收了一个好弟子。”
　　李安儒坐在床沿上，又仔细的问起赵余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只觉得头昏眼花，全身如同刀割，忍不住昏了过去，当时恍惚之中隐约看见了一道金光和一个巨大的黑影，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金光和黑影？”
　　赵余年轻微的点了点头。
　　李安儒望着窗外，庭中青竹婆娑，光影绰绰。
　　“金光、黑影…”李安儒反复念叨，喃喃自语。
　　“李叔叔，你在说什么呢？”赵余年还以为李安儒在和他说话，急忙问道。。
　　“哦、没什么。”李安儒轻微摇了摇头，面脸笑容的对着赵余年言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不必担忧。”随即板着脸对还在哭泣的李云曦说道：“你就在这陪余年哥哥聊聊天。”说罢李安儒便满怀心思的走了出去。
　　望着思绪满怀的李安儒离去的背影，赵余年有些疑惑，却并未在意。反倒是宽慰起正在啜泣不止的李云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