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语说和

　　舒适而宽大的木床，在这寒冷的风雪之夜，谁都想躺上去美美的睡上一觉。
　　洛星辰一进来就看见谢神医正躺在木床之上，还发出带着节奏的呼噜声。
　　洛星辰自床前的小桌坐了下来，且目光中闪着一丝责备，大吼道：“喂，老怪物，别在装了，你在这里睡觉，可我的女儿她却……”他的语气略显深沉凝重：“你这老怪物，人老了，难道心却硬了？既然六年前你能将小白那孩子的毒性缓解，定然是另有深意，我也知道你行医救人是有个规矩的——不是奇难杂症者不救，没有必定把握者不救，你当初接手就说明你是有把握的。”
　　他已从桌上拿起一个酒葫芦，猛地灌下一口酒后，才又道：“但，如果你再继续装睡的话，那么……这壶味道奇特的酒就没了。”
　　谢神医立马如同鲤鱼打挺般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向桌前，瞪直了眼睛对洛星辰厉声道：“老东西住嘴，放着那么多的好酒你不动，却要偏偏来动我的宝贝。”
　　洛星辰道：“哼，宝贝？不就一壶破酒嘛，你还真拿它当宝？酒是宝贝，难道我女儿算不得宝？难道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一壶酒贵重？你就算在穷，也总还不至于拿酒当宝吧！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谢神医没有立马回答，但他却急的像只猴似的从洛星辰手里夺过酒壶系在腰间，才略显嘲讽别人却又像是自我炫耀的道：“哼，你懂什么！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它虽比不得人命贵重，但却是世间唯一，你就算拿仙露琼浆与我交换，我也只会要我的酒的。”
　　洛星辰皱眉道：“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这酒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谢神医淡淡的道：“哈哈哈……名堂？天下所有的酒可能都没有什么名堂，最好的也只不过是比稍差的香醇一些，但我这酒可就大有名堂了。”
　　他己仰起头侧目略带微笑的斜视着洛星辰，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又像是在责备他竟连这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为了这酒，我上至皇亲贵族的府邸，下至贩夫走卒的大杂院，去过华山之巅，去过无人的苦海，到过把眼睛都能冻得睁不开的黑龙江，到过可以把鸡蛋放在地上都可以烤熟的吐鲁番……才找齐了酿造这酒的药材，我几乎用尽了毕生心血……”
　　洛星辰此刻却饶有兴趣的盯着谢神医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最终才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才冷笑道：“莫非……莫非这酒是你特意为自己研制的养颜驻容酒？”
　　那竟是一张鲜艳明动的脸，春渡绿滴，五十多岁，看上去却像是只有二十六七岁，只是他的头发和胡子却已发白。
　　谢神医俯下身子坐了下来，他侧过身子来，将一只脚抬起来搭在桌子上，取下腰间的酒壶，大饮一口之后才缓缓地道：“怎么！你想不到吧！这么好的酒，我岂能便宜了你这老东西，这岂不是浪费么？”
　　洛星辰气急，野兽般的怒着眼瞪道：“浪费？你都这把年纪了，纵然还保持着二十岁的容颜，可那又如何？你不还是单身一人，难道你还指望，还能有人看的上你？难道仅凭留住一副容颜，就能抵挡的了岁月的无情？”
　　谢神医突然霍然起身，用漆黑而又深邃的眸子望着屋外那阴冷黑暗的苍穹，良久后才叹道：“纵然老天无道，岁月无情。可人却不能不去争命，一个任由命运摆布而不知拼博奋进，听天由命的人活在世上，那无疑是俱行尸走肉，还不如趁早死掉来的痛快。”
　　不服输，绝不低头。
　　抗拒，挣扎，向上，积极，乐观，力争，爱与恨，生与死，悲与喜……都会因你的改变而改变。
　　谢神医回过身来，看了看洛星辰一眼，喃喃道：“上天降下霜雪，人却知道用棉花大袄御寒，这难道不是在与天争命？乞丐不去讨饭就会被饿死，这绝不是听天由命。没了手的人，能够学会去用脚吃饭，这不是在困境中力争么？此刻，你的女儿亦是如此，跪在雪地，我不答应她，她绝不放弃。还有那小子，生死攸关，你们还没放弃我对他救治的希望。殊不知，有时候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洛星辰此时竟然还没有找到更好的理由反驳，他长身而起，失笑道：“好啦，你真是够了，看你平日里古里古怪的，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人虽老了，却越发的感慨了，还生出一大堆道理来，唉，我们都老了，我也不想再和你争论什么。”
　　谢神医道：“谁要和你争论？”
　　洛星辰淡淡的道：“没有争论？那为什么我只是说了一句，你却摆出一大堆道理来？”
　　谢神医道：“你……”
　　他要说的话还未说出，落叶却已然笑到：“洛兄，谢兄。你们还真是一对冤对头，每次都要争个不停！昔日，大家也都算的上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为了些等小事做过多纠缠呢？坐下来，喝喝酒不是很好嘛！”三人竟都已漠然于同一桌而坐。
　　“好，今日我就看在你这世外之杰的面子上，就不与之计较了。”谢神医扬声说道。
　　洛星辰也扬声回道：“哼！谁要与你计较了，你们认识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啦，我是那种人吗？”他竟然大声的笑了。
　　三个人都笑了，还是放声大笑。
　　昔日故友，各奔东西，一朝齐聚，把酒言欢，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这件事更令人高兴的呢？
　　落叶摆好三只大碗，笑道：“多年不见，二位一见面便切磋起嘴上功夫，这倒令这座萧索的奇峰顿时热闹了起来！今日非得喝个痛快，哈哈哈………”
　　洛星辰道：“好！就用你的酒！这会儿你不会还舍不得吧！”他指着谢神医腰间的酒葫芦笑道。
　　谢神医乐道：“好，就用我的酒，驻颜酒！岁月不饶人，无情的剥夺一切，我偏偏要留住容颜，天又奈我何，哈……哈哈哈……”
　　“好一个天奈我何！干……”
　　酒桌上往往是闲聊最佳的时候，但谢神医却不想闲聊，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闲聊的人，日常生活中，他的话很少，这也许是他常年一个人独居圣手峰养的。
　　此刻他却询问道：“你们且说说，那小子怎么就突然奇毒复发，算算时间应该没这么快的，他是不是运用了内功？”
　　落叶道：“不瞒你说，确实如此。”
　　谢神医凝望着二人，道：“为何？他不要命了么？”
　　洛星辰淡淡的道：“唉，拒小女说，他是为了救小女脱离三头火蟒的攻击，才强行施展内功的。”
　　谢神医惊讶道：“又是三头火蟒？说起三头火蟒我竟也觉得愧疚，毕竟二十年前没能救得了端木江雪。”
　　“我并没有怪你，怪就怪事出突然，老天没长眼。”
　　这时，洛星辰却已放下酒杯。
　　“你，这是为何？”谢神医问道。
　　洛星辰轻叹道：“二十年前的事我也没法怪你，但现在你是不是先让我女儿起来？”
　　谢神医笑道：“那是自然，那小子为救你的女儿，而不惜自己的生命安全来运用内力，却也值得我为他勉强一试。我可不想砸了‘不死医仙’这个金字招牌，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却也不能辜负了江湖朋友们给我的荣耀与肯定，更不能践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但我却不敢打包票。”他自屋内喊到：“大侄女，起来吧，谢伯伯答应你勉强一试。”
　　他声音虽不大，声音又是从屋里发出来的，但是听在洛雨桐的耳朵里却是十分响亮，就连落叶与洛星辰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力深厚，同声说道：“好强的内劲，是隔空传音”。
　　洛雨桐正在心里暗喜：“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小白有救了！感谢上天，我终于感动了这个不死医仙。”她兴奋的大步向草屋跑去，可是她的脚刚一踏出去一步，步子还未在地上落实，就只听见：“哎哟。”一声。
　　原来洛雨桐早已跪的双脚麻木，两条腿就像根本不是自己的，如同两根没有任何感觉的木头。
　　屋里的三人应声而来，只见洛雨桐已倒在雪地里昏迷不醒。
　　“你怎么啦，雨桐，你可别吓爹爹呀。”洛星辰紧张的抱起洛雨桐，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的眼睛却有热泪慢慢地浸湿了忧郁的眸子。
　　“你不必过于惊慌，她只是受冻过渡晕了过去，待我开些驱寒的汤药，在暖暖的睡上一觉就好了。”谢神医一边把脉一边说道。
　　洛星辰厉声道：“你这老怪物，你非得等到我女儿病倒了，你才开心么？”
　　谢神医道：“大侄女却无大碍，你也莫要过担心。”
　　洛星辰道：“哼。”抱起洛雨桐走向草屋。
　　谢神医在后面喊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想怎样？”
　　落叶只好拍拍他的肩头，道：“好啦！他也不是个没气量的人，过一会他气消了也就好了。他本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只是一个男人若是做了父亲，为了孩子他难免有所改变。”
　　谢神医只是笑笑，道：“我虽没做过别人的父亲，但总归还是有父亲的，能理解，能理解。”
　　夜已近三更，但洛星辰却没有一丝睡意，落叶也只好陪他喝着酒。
　　谢神医正准备睡下，突然间屋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他只觉得像是自己的幻觉，可是突然外面又传来一声，声音竟然又近了三尺，又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声音又近了三尺，声音竟也清楚了些：“神草堂‘不死医仙’可住在这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