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对话

　　五月大中午的太阳有点晒，李硕走在这条上学时期不知道已经走过多少次的泥土路上，心情舒爽。
　　道路两旁每隔两三米就有一棵桦树，树的边上有水沟，也有河道。双眼望过去，水稻田里绿油油的禾苗正在茁壮成长。
　　吃饱肚子的李硕边走边看着周围的环境。那些失去的童年记忆又开始慢慢的在脑海里回想起来了。
　　微风轻轻吹过，桦树叶哗啦啦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这让他感觉很悦耳。自己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或者说，多少年没有回到过老家体验过这种慢慢的农村生活了？
　　十年。十一年。十二年。
　　从十五岁辍学南下深城后，只有十八岁时回来过，办了身份证，在家呆了一年就出去，再也没回来过了吧。
　　父母在，家就在，人生自有归处！父母亡，家不在，人生哪有归处？这些道理李硕不是不明白，不然十几年的他都在外漂泊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父亲过世，母亲离家。属于自己的那个家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么。十几年，年年都是一人在出租屋里看着窗外的烟花沉默。要问自己前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或许就是，他忘记了自己父亲的容貌，也没有了回家的期盼吧。
　　对了，自己父亲现在还没过世。或许自己可以挽救一下？一想到自己可以挽救父亲的生命，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可是，自己老爹当时是在长安一个工厂里因为脑溢血去世的。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李硕也想不起父亲工作的那个厂的地址了。父亲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去世的时候也才在那个厂里呆了半年多。哪怕现在找到了那个厂，估计父亲也不在那里。怎么办了？
　　“老曹，刚刚给我使啥眼色了？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啊？”赵燕红洗完衣服出去晒好。这才回到屋里，看着坐在书桌边的丈夫问了一句。主要还是关于李硕的事，不问清楚心里不舒服。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不想让你当着孩子面前说。”曹建华站起身子，双手拖着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妻子，然后缓缓的坐下。看着她脸上不服气的表情，他也乐了，接着笑道“这孩子从小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我估计心里挺敏感的，你这样问他话，等于在往他心口插刀子，知道不。”
　　“这，这孩子这么小能经历啥？”赵燕红满脸不相信的神情，虽然她才搬到这边来照顾丈夫的生活，但是几个月的时间，对于丈夫班里的学生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刚刚听他说跟他婶子吵架，离家出走。这个李硕是住在他婶子家么？他自己父母勒？”
　　“他父母都不在老家。”曹建华叹了口气，想起学校那位同事跟他说起李硕的经历，想了想。还是开口跟妻子说“李硕这孩子从出生还没满月，他的父母就南下打工去了。一直是他爷爷奶奶照顾他的。我听说他们那个小组的居民都笑话李硕是喝着他奶奶的奶水长大的。”
　　“哟。这孩子还这么小他父母就出门啦？这父母做的可真是。这邻里邻居的也真是，这么小个孩子笑话他干什么。要说也得说说他父母吧？”赵燕红摇了摇头，心想这李硕的父母还蛮狠心的，孩子没有满月就放着孩子给老人照看，这做父母的能放心么。
　　“你以为这就完了？这孩子是从县里转学回来。之前这孩子父母在县城里发展的挺好的，李硕他老妈一人照看一家游戏厅，他老爸踩三轮载客。本来好好的，结果他老爸迷上了赌博。这孩子老妈经常晚上带着他出去找他老爸。他老爸又屡教不改，没办法，两夫妻吵了架之后，这孩子老妈就提着行李出门，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他老爸在县里坚持了半年，后面坚持不下去了，这才把他带回来农村。”曹建华摇了摇头，心里不知道在嘀咕这赌博害人不浅，还是在叹息李硕的这奇葩经历。
　　赵燕红听丈夫这么一说，愣了愣，随即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看这也不能怪他老妈。你说一个女人不管谁遇到这样的男人，这日子都会过的不舒服啊。一次两次都还好，沉迷下去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嗯，其实我也没觉得李硕他老妈离开有错。只不过吧，你听完这后边的事，估计你也不会挺这孩子的母亲了。”曹建华无奈的笑了笑，这孩子身上的事还真是一波三折。挺不容易的。
　　“那你接着说呀，说个话都说不利索。吊着人有意思么，赶紧的说说。”赵燕红眼神瞟了瞟自己丈夫，用手拍了拍他胳膊。勾起的好奇心促使她催促丈夫赶紧说。
　　“行行行，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你可别跟人到处说啊。这孩子挺可怜的，可别让人再背后指指点点的。”曹建华看着她，认真的嘱咐自己妻子。
　　“知道啦，我这才来多久。出了学校都没人认识我。你也知道我不爱出门的，不会大嘴巴的，放心吧。”赵燕红表情认真的点了点头，都快对自己丈夫拍胸口保证了，这才让曹建华满意。
　　“这孩子八岁多的时候，他老爸把他带回来农村。但是吧，他老妈自从在县城的时候吵架离家出走之后，就在也没有回来过了。”曹建华说完拿起书桌上的瓷杯，揭开盖子喝了口茶。
　　“啧！那他这老妈心也挺狠啊。自己的孩子，几年时间了，也不说回来看看。他也不怕这孩子以后长大了会恨她啊。”赵燕红惊奇了感叹了一句，心里十分想不通李硕老妈这行为。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实在是看不懂。
　　“呵呵，我估计她也不会担心李硕恨不恨的。我听程老师说，李硕她老妈在外面另外跟了一个男的，还有了一个孩子，也是个儿子。你说，以后老了，就算李硕不搭理她，她这不还有一个么。”曹建华边说边用手捏着盖子上的把手。
　　赵燕红听完顿时惊了，身子立刻直了直，她声音都大了一点，开口问道“天呐。她不是生气才离家出走的么？怎么又重新找了一个，还生了孩子，他们两夫妻离婚了么？而且就算另外有了家庭，你这边这个孩子难道就不管了？难怪这孩子会寄居在他婶子家，原来是老妈都另外成家了。”
　　“听程老师说好像他们并没有离婚。”曹建华也觉得这事李硕的老妈做的很离谱，而且具体的事情好像更加离谱，只不过他只捡了重要的跟自己老婆说，随即他又开口说“李硕寄居到他婶子家里这事，是他老爸办的差了，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些事。”
　　看着妻子探寻的眼神，曹建华无奈的说“李谦老爸回到老家后，又不会种田，没有收入。只好把李硕放到他们家隔壁的堂兄弟家里。说好了每个月寄三百块回来当做生活费。结果出去的前几个月还有钱寄过来，过了几个月后结果音信都没了，那照顾李硕的堂伯肯定不乐意了啊。后来李硕也就只好辍学了，在家里给他那个堂伯伯照看鸭子。一直到第二年他姑姑回来过年知道消息之后，跟他亲伯伯商量了一番，这才把他接到他伯父家里照看。我听说，学费是他姑姑出。生活费这些就要他伯父这边照顾了。”
　　赵燕红听完丈夫说的话，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睛稍微有点酸涩，只好摇了摇头，控制了一番情绪说“唉！你说一个孩子从小经历这么多，也不知怎么长大的。这孩子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的。还这么懂事，规规矩矩的。而他这父母吧，唉。不是我说他们，真不是一般的差。”
　　赵燕红说完看着丈夫，想了想接着说“你不也是才教了还不到一年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听程老师说的，程老师怎么知道呀？”
　　“程老师是跟李硕他家一个小组的。就隔着几个屋，这孩子的经历人家能不清楚么？再者说，我是看这孩子冬天的时候，经常给那些自己带菜来学校吃午饭，嫌冷又不愿意洗碗的同学洗碗，一个碗两毛钱，我就注意到了。他在我的班上，是我带的学生，做的事让人奇怪，我就问了问程老师。她这才跟我说了这孩子的经历。”曹建华一边说一边回想着自己看到李硕做的那些事，表情上也体现出了自己对李硕的欣赏。
　　“是么？这孩子还真是懂事。还知道自己挣点钱。”赵燕红不住的点头，心里头觉得李硕这孩子也算懂事，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这样么。
　　“我说一件事你可别说我哈。”曹建华看了眼自己老婆，见她疑惑的看向自己，曹建华笑着说“咱们不是在学校食堂边养了几头猪么，这吃喝拉撒的，没过几天这猪圈就脏了臭了。所以过个十多天我就让李硕去打扫一次，每次给他五块钱。这样我也偷了懒，猪圈也干净了，李硕也能挣点钱。”
　　“哦吼，我还一直以为是你自己在打扫卫生了。原来你是找了一个劳力啊，李硕这么小，你好意思让他给你干这活啊！”赵燕红一听丈夫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倒不是觉得丈夫给钱不应该，只是觉得清理猪圈卫生这种需要一定的体力活让一个孩子去做不太好。
　　“你以为我乐意让他干这事啊，是他自己找上来跟我说的。”曹建华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己老婆，这女人是把自己当成啥了？苦大仇深的。他接着开口道“人家这孩子一天就五毛钱的生活费，中午在学校吃饭买菜就五毛，再想买点零食都没有钱。毕竟寄居在他婶子家么，想买点学习用品的钱都没有，跟他婶子要吧，这种事情你一想就知道，阴阳怪气的话肯定听了不少，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个，只能不吭声，自己挣点钱买这些东西。”。
　　“唉！总听人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都没有遭遇过这种事，哪里能够体会到这孩子心里的苦楚。将心比心，只希望别影响孩子的心里健康。不然，他父母以后肯定会悔恨万千的。”赵燕红心头苦涩，年轻的时候啥事不想，结了婚有了孩子，跟着丈夫到了这边，孩子放在老家，不也同样如此么。她心头想了想，晚上自己应该好好跟丈夫提一提，是不是可以把孩子接过来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别让自己夫妻跟孩子离开的太久。家里孩子遇到点啥事都不了解。
　　“以后的事啊，太长。哪里能看得清楚那么多。不过我看这孩子是个知道感恩的。应该不会计较这些东西。”曹建华摇了摇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家还没点难事啊。而且在曹建华的感官中，他对李硕的感觉一直都不错。毕竟一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孩子，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为人处世也不差。他倒不担心李硕以后会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