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事情很棘手

　　马五十要找的人就是副局长姬文化。
　　姬副局长这几天在外开会，马五十一直没有找到他。我有必要向读者介绍一下姬副局长和这次机关调整的前前后后。
　　副局长姬文化负责分管机关后勤这一块，他不像负责分管人事工作的石天林副局长那样引人关注，公务员也不像事业人员那样好调整。局里进行人员大调整其实是一把手刘延安提出来的。刘延安提出的理由是机关人浮于事，大家没有责任感，放出风来让机关所有处长集体下岗，重新聘用，目的是为了刺激大家的工作积极性，改变局里的现状，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是个晃子，刘延安已经五十八岁啦，再过两年就得走人，他想在退休之前完成他最后一次的权力应用，用下面公务员的话来说，也就是最后的疯狂。
　　不明真相的石天林拿过两次机构调整方案。第一次没有把副处长拉进去，刘延安不同意，他说要动就全部动，只动一部分怕引起大家的胡乱猜测。石天林拿的第二次方案没有把事业单位拉进去，刘延安说少了事业单位，怕大家对方案有意见。到第三套方案讨论的时候，石天林就完全明白刘延安的意图了，这一次刘延安看都没有仔细看方案就通过了，并成立了局机构调整领导小组，刘延安是组长，其余四个副局长是副组长，办公室设在人事处，石天林为办公室主任，负责具体工作。这次机关机构调整方案在局党组会上定了并没有对外公布，而是由刘延安在各种大会上不断给机关干部吹风，透露局党组改革的决心，下面的干部一下子就有了变化，明显感到机关气氛紧张起来。
　　机关干部在四处活动的同时，几位副局长也想自己的事情，刘延安可以这样弄，自己还要在局里干，得笼络几个自己的人。姬文化想替机关党委的王普生说话，王普生个人能力在机关干部中数一数二，人就是有点孤傲。人一孤傲，机关干部们就不太喜欢，几次任职都因为票少一直没有提起来。他如果能为王普生说话，自己会在干部中留下谁有能力推荐谁的印象，他的人气指数会增加。就像他自己想的一样，王普生也猜到这一点，破例有一天来过他家，送了一幅省内书法家的条幅，这条幅少说也价值一万多。姬文化老婆马丽还讥笑王普生送那一张纸还不如人家综合处副处长李兴文提的礼厚，人家是茅台酒和中华烟，还有一张重庆家富豪的保健按摩卡。石天林的爱人刘茹亚是工厂的工人，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李兴文走后就告诉了马丽，马丽就告诉了姬文化。
　　姬文化知道一向孤傲的王普生这一次能拉下脸来给自己送礼已经很不错了，他也特别喜欢这位书法家的作品，就把这事记在心上。他在机关和石天林沟通时，两个人本来关系就特别好，石天林说了李兴文的事，两个人都说互相帮忙。在一次研究其他事的党组会上，刘延安顺便征求了大家对几位处长任命的意见，各位副局长都谈了自己的看法，原来在职的两名处长工作能力一般，但是工作都很努力，大家意见都比较集中还是能上就上，刘延安从外单位新调来的三位调研员群众支持相对少一点，说明群众比较认可熟悉的人，也情有可原，大家毕竟在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把位子腾出来让给一个从外面空降而来的人去占，况且新来的人都比较年轻，占住位置，后面的人再提拔就比较难了，群众也会有想法。
　　刘延安当时并没有说什么，石天林以为刘延安要启动改革方案，按照要求有机构领导小组提建议，自己就和几位副主任商量提了一个方案交给刘延安，可是刘延安一直没有说行还是不行，事情过去一个多月，刘延安也没有表态，好像机构调整要无限延长一样。
　　姬文化觉得石天林提的方案有致命的硬伤，那三个从外面空降而来的调研员都是刘延安从外面调来的，刘延安调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帮助解决职务问题。局里机构调整之前有四个副处长一直在代理处长已经干了五年了，刘延安从外单位调来这个局后一直没有调整，他对外说的原因就是要考察考察，但是已经考察了三年，他心中应该有数了。这次调整，从外面调来的三个调研员都提拔了，那么加上几位副局长推荐的人选，就正好少了三个人的位置，那么就要有三个人没有位置，那这三个人是谁呢？
　　姬文化发现了这个棘手问题后，在一次约石天林喝茶的时候谈了自己的看法。石天林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让谁下，得罪人的事情最好由刘延安自己来定。
　　刘延安好像也不着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一次全体干部学习文件大会上突然表扬了两个人，一个是机关党委的兼职副书纪李清明，另一个是还差三个月要退休的监察主任周芳。他说这次机关机构调整，根本的目的是把一些有志于单位发展的年轻人提拔上来，这两位老同志听到消息主动放弃竟争，体现了良好的个人素质。另外，在会上还点名批评了一名副处长，说有的领导干部给地方公司提供信息，影响局里正在进行的信息化建设。
　　会议散后，如梦初醒的三位去找刘延安谈话，刘延安推给了主管人事的石天林。石天林没有办法，只能说当不当处长不影响工资，反而事情少，何乐而不为呢？姬文化听到这个消息后，从心里开始感觉到刘延安的老辣。那位副处长他了解，是一个懂业务有点个性的人，他反对的是在全省信息化建设过程中，聘请来的几个专家把质量较差的产品推荐给刘延安。刘延安当时拍板发全省执行，大家都知道信息化建设是另外一位副局长纳新民负责的，但是后来刘延安亲自负责。事实证明那位副处长说的话是正确的，专家推荐的产品是有质量问题，下面意见很大。
　　刘延安的这一讲话把茅盾全交给了机构调整领导小组，他退身局外，真是高，太老油条了。
　　事情的结局就是所有自己希望的人选都如愿以偿，只有机关专职副书纪，监察室主任，那位副处长在情理之中落选。机关干部都是聪明人，都知道领导的意图，都顺着领导来。正科级的希望领导提拔成升副处级，副处级的希望提拔正处级，因此大家都心照不宣，脸上波澜不惊，私底下勾心斗角，拉帮结派。没有副厅级领导腿可以抱的，就抱领导调来的人，有的副处级领导把刘延安从外面调来的搔首弄姿的不到三十岁的女办事员当祖奶奶一样巴结，有意见的几位也嚷嚷几句，随便被刘延安找各种理由给打发了。刘延安当了多年的组织部领导，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干的工作就是把这个圈的猪提着耳朵扔进那个圈里，把那个圈的猪提着耳朵扔进这个圈里，有时候提着半片耳朵扔进圈里面也就成了猪了。”
　　事业单位的重新聘用就简单得多，因为不牵涉个人工资的减少，大家也没有啥异议，只是在清退机关临时人员时，清退了在厅里干了二十多年的水电工马五十。这多少有点在局机关事务办圈子内大家觉得有点可惜。但是改革吗，必定要有人脖子上挨刀，你不挨刀，领导的公平正义性从哪儿体现？
　　姬文化忽视了马五十的感受，刘延安也忽视了马五十的感受，包括整个局里都忽视了马五十的感受。2000年机构改革的时候，就有一条要清退机关临时人员，当时大家也考虑到已经干了十几年的马五十机关确实需要就留了下来。工资也由原来的400元增加到了800元，但是过去机管的养老金改由马五十本人缴。第二年又考虑到马五十的情况和机关的需要，又给马五十涨了200元的工资。大家都觉得马五十就是个机器，谁家漏水断电，就在楼上喊马五十，马五十应一声就会提着工具屁颠屁颠出现了。有时候家住的远的人家里漏水只要说一声，马五十就会骑着自行车按时赶到，修好后饭也不吃就走了。大家都说马五十自己会擀面，饭做得不错，吃不惯别人做的饭，其实马五十嫌别人埋汰他，回来馓点面糊糊一顿就对付过去了。。
　　这几天姬文化一直在外面开了两天会，刚一进机关大门，就被蹲在大门口已经两天的马五十给挡住了。
　　马五十交给了姬文化一幅自己画的画，姬文化拿在手里，脸色煞白，汗珠也像石雅丽一样从额头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