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年

　　3他年
　　“嗯~~哼~嗯~哼~嗯~~哼~嗯~哼……”
　　门扉一关，再听不到声响传来，如同隔绝了一个世界，燕心安心地靠在了门扉上，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散成灰，安然无恙。
　　他眼神平静却无神，口中轻哼又透出幽幽凄凉，静静地坐着，一直无言，旁人不知其所见，不知其所言，不知其所思。
　　就这么靠着门扉坐了几个时辰，燕心才站了起来，抽出古朴的宝剑，一剑斩在了门上，令门扉上有多出了一道伤痕，连同以前的共有九道。
　　第九道破痕一被刻上，九痕都开始蠕动游走了起来，诡异无比，渐渐充斥了血色，化作九窍，血色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燕心就这样看着，等着，最后模糊的身影清晰了起来，变成了一个高大俊朗的白衣男子，印在门墙上，如同浮雕。
　　男子挥了挥手，楼门洞开，一片黑水弥漫的大殿空无一物，一堆物什从水中飞了出来，随即又关上了楼门。
　　“就这些了，倒是有点好东西。”男子露出笑容，将一堆宝物浮在半空。
　　其中大多数是杂物，灵石丹药，金石符篆，法宝兵器都有。
　　最显眼的还是一把羽扇，一本黑书和一颗明珠，神光大放，震动不停，充满了灵性。
　　“百禽扇，寻图录，孽龙珠，这三样都是有名的好宝贝，都通了些许灵性，要不是我镇着，怕是要自己飞去物归原主了。”男子别有意味地笑道，警告他别贪。
　　燕心点头，取了一堆淡白色的灵石和一块黑色令牌，那是他的魂牌，宗门就是以此物拘魂，管辖弟子门人，以免反叛。
　　大师兄为了胁迫燕心和其他人，也意料之中的将他们的魂牌带来了。
　　燕心将其中的魂丝取回，随后又将寻图录取来，男子有些心疼，但还是默认了，打开门将其他物件收了回去。
　　“这里面的印记有些麻烦，九窍，帮我炼化了吧。”燕心说道，他的声音很清亮，没有波动。
　　大师兄等人一开始就错了，并非楼中藏有宝物，而是高楼才是宝。而男子自号九窍，是宝楼的器魂。
　　九窍闻言却是有些不愿意道，“无双小道友，契约上可讲好了，我赠你石云剑，你给我九次祭祀，助我重开九窍，聚断魂，续残命，共分宝物，可没有这一条。”
　　“这寻图录也是难得的秘宝，下印记那人花了很深的心思，手段也不小，要抹除他的印记我可是要大损元气，我吃这么多人不白吃了，得不偿失，不干不干。”
　　燕心哦了一声，平静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将寻图录收了起来。
　　九窍眼神闪烁，瞬间又招手夺来寻图录，右手高抬，霎时高楼迸发万丈光芒，楼体拂去了尘埃，露出晶莹瑰玉的本体，叹道，“唉，罢了，我第十六任主人常说，因果循环，第二十任那老流氓也说过大道至公，这笔买卖我占了便宜，便再帮你一次。”
　　“有些道理。”燕心言简意赅道，随即观摩起了九窍的施法神形。
　　宝光如银浆，穿透了湿雾和黑水，将洞中点亮，这才能看见，黑水中到处是残渣碎骨，从内而外的黑水竟都是尸水，能化人血肉，令人胆寒。
　　雾中也被照出了面孔，在无声嘶吼，洞壁上是鳞片的痕迹，而更深处还是一片黑暗，只能模糊看见一些建筑，还有一片巨大的阴影。
　　月华般的玉光化作钟鼎之类的法器虚影，层层叠叠将寻图录装在里面，不断缩小。
　　寻图录不以威能见长，只是记载无数阵法，是阵的秘宝，战力不强，但依旧震动出声，将一层层钟鼎锅炉击打地锵锵作响。
　　寻图录书皮上鼓出了一个疙瘩，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出来，连法器神形都被撑开了。
　　九窍一声叱咤，玉楼猛然光华暴涨，形成了长虹横空，燕心感到眼珠灼痛迅速闭上了双目。
　　数十件法器神形受到了加持，骤然缩小，层层叠叠地印入书中，将那个疙瘩镇压了进去。
　　“是谁，敢杀我儿夺宝，莫要让我出来，不然必将你碎尸万段。”
　　疙瘩内传来滔天的杀意，挣扎不休，可最后还是只能与寻图录一起平静了下来，安安稳稳地悬在空中。
　　“好了，唉，太虚弱了，远不及当年，命不久矣啊。”
　　男子抹了把汗，气吁吁道，“我只能帮你把寻图录封印起来，免得物主感应，现在寻图录暂时成了一件无主器物，但也算是废了，以后你自己想办法吧。”
　　“感谢。”燕心拱手礼谢道，收起了寻图录，又问道，“祭祀了你九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不会来了，你真的不跟我走，你的状况自己应该很清楚。”
　　“不走，你太弱了。”
　　九窍立马摆手拒绝，转过了神去，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能说太多。我们是陪葬品，也是守墓人，这里是我的第三十任主人，也是最了不得的一个，虽然死了，但有些逆天，若是醒来，一切都要来清算，我们不能走，也不敢走啊，就怕有那么一天。”
　　大修士，威法世间，度过数千年时光，见证岁月，他们的手段即便死后也是不可揣度的，取了他的机缘造化，一朝回来，都要来讨要因果公道，都是一场清算。
　　更何况这里面蛰伏的是大修士之上的人物。
　　洞中其他的亭台楼阁，数以百千的建筑都是法器所化，很多都黯淡了，只有靠近洞穴深处的才能苟延残喘，少数的忍不住了，跟人离去了，认为不会有那一天，但历经岁月久远的法宝知晓他的厉害，都留了下来。
　　“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有时候真羡慕你们，是活着的生灵，多自由，身为宝物，就算生了灵智，威能破天，也要生灵蕴养，不然就要枯竭，都是无根之萍。”
　　九窍背影萧瑟，不住叹气，神情充满了哀伤，“你要是真想要机缘，我可以放你过去，也许后面有人会和你走。那些家伙虽心高气傲，但倒是比我厉害不少。”
　　“不用了。”燕心最后拱手拜别，“二十来寒暑，曾为我迷津指路，你也算与我有半师之恩，若是他年再遇，我再为你重塑灵体，重开真身九窍，血养五百年，报答于你。”
　　燕心毫不犹豫地离去了，踏着黑尸水，石云剑为他避开尸水冥土的侵蚀，保他安然无恙。
　　九窍转过身来，看着他远去，深深叹道，“昔日你泪目蹒跚，言世间疾苦，愿忘记过去，重头再来。”
　　“今日是你，他年是否还是你，斩了那么多，你还是谁。”
　　“他时若有现天日，只望你我不相见。”
　　“无双道友，万法拜别。”
　　……
　　出了洞窟，燕心拿着钥匙羊皮图才出了白莽岭，二十多年岁月就此了结了。
　　一边不急不缓地行走，一边观摩寻图录，这是他二十多年最大的目标，留在三才宗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谋划这本宝书。
　　羊皮图，魂牌，寻图录，二十年谋划，缺了一样燕心都不能离开，所幸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羊皮地图乃是真的地图，也不怕大师兄看出端倪，只是如何得来的已经被燕心忘记了。
　　三才宗是天下大宗，以阵法立足天下，是天下阵法大家，寻图录更是其集大成作，是其传承结晶。
　　乍一看此书是黑色的书皮，金色的纸张，可实际拿在手里却发现并非如此。
　　黑色的书皮其实是阵纹的实体化，是难以描述的手段，细看之下还能见到细微阵纹的运行，而黄色的纸张是不知名的载体，其上阵法不全，每一个阵法都像羊皮地图一样在不断变换，窥不到全貌，只能见其显现的一部分。
　　像这种传承之物都是以神识阅览，用心眼去读，但为了防止三才宗宗主寻来，他的印记作乱，九窍只好封印了寻图录，根本无法神识入内，的确算是半废了，只能看一幅幅残图，难以得到精要。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件无价之宝。
　　寻图录，号称世间阵法的总纲，阵法大典，只是一鳞片爪也是经典，高深莫测，令人受益匪浅。
　　“哈……”燕心长呼一口气，眼中现出毫光。
　　粗略地看了一部分寻图录，他只觉虽所获匪浅，却不足其中九牛一毛，但已经心力交瘁，难以为继，无法继续了，只能放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燕心将寻图录收入腰间储物袋，掐出一套印诀，又捧起一本杂谈边走边看。
　　一步落，他的体内响起一声崩裂音，周遭浮现隐隐气浪，压倒了地上的花草，身形迅速了起来，灵敏过人。
　　再一步落，裂音再响，气势再涨，身形更快了，六步之后，他已成了十八少年，变得青春年少，变得疾走如飞，难以看清他的身形。
　　外人都以为他痴哑木讷，不会修行，却不知其心中自有计较，早已修到炼气六重，免了世俗之苦，断了五谷之基，只是自我封印了起来，不显露人前而已。
　　燕心一心两用，鬼魅般穿过崇山峻岭，不知疲累，两日后来到了三才宗附近的一处盆地，其中郁郁苍苍，原始一片。
　　来到此地，燕心取出一块记忆晶石贴于额头，读了其中的信息，写着一段文字。
　　“三才宗下辖燕家之地，父生前游历四方，藏有三洲地图，天下人文秩事，若有离去日，定当去书房墙角取之。燕家布防……”
　　燕心看完后很是皱眉，他十岁前的很多记忆都被斩去了，只有想忘记却很重要的记忆才用晶石封存，只记得该在什么时机取出哪块晶石。
　　而地图杂谈虽很有趣，但还不够重要。
　　而且其中并没有记忆，只有一段文字和布防图，那段时光可见不堪，甚至不愿再想起，留下布防图要自己警惕，但却还是留下来信息要回来，其中的矛盾耐人寻味。
　　斟酌片刻，燕心将晶石捏碎，又拿出一片青叶令牌催动飞起，他也随着青叶而去。
　　迈过一片山谷，从这里看，盆地内又是另一番景象，修行世家，燕家的族居地。
　　恍若一个隐匿世外的妙境，这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巨城，若没有令牌接引穿过正确的道路，只会迷失在外层表象的阵中。
　　燕心记得这里，他记得每一个去得的地方，忘却的只是人和事。
　　他闲庭漫步，却避开了巡逻的侍卫，潜入了一座大户院落，进入他熟悉的书房，神识并没有在墙角发觉异样，却在三尺下挖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黑色的布匹屏蔽了神识。
　　“你是谁，你在那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