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师徒

　　朱空相不是那种进入修行界后就把凡人当蝼蚁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难过的原因，要是别的修士碰见这种情况，估计就心里唉口气而已，说不定还会说一声“晦气”。但朱空相幼年时拜游方僧人法印为师，走过千山万水，法印对他慈悲为怀的教导已经刻进了他的血肉。朱空相眼睛看着法器上指针的方向，脑子里不时闪现着初到山谷里见到几个孩子的模样，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不时又变成其它的一些人的样子，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遇见的人的模样，也不断跳进他的脑海，好像也是因他而死一般。朱空相飞跑中竟然打了几个趔趄，要不是肉身无比强大差一点就会跌到，还有一个声音不时响起：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如果朱空相不是为了心头血封住了法力，早就用神通将这断难过的记忆抹掉了，没这样做一是不舍，二是活了近三千年的他，知道自己忍耐的底线。还有就是抹掉了记忆，对今后的元婴大道极有影响。
　　朱空相向着法器指针的方向奔跑，脑中痛苦，悔恨的和没有得到天脉弟子的懊恼，那可以千年难遇的天脉啊，等等一切情绪不断纠结着，脑海里出现各种声音，还有各种色彩，竟然像是要走火入魔。正打算放弃，突然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浮现，那是几千年前凡人师傅法印的念经声音，朱空相慢慢的开始清醒过来。仿佛看见师父法印在荒野里背着生病的自己奔跑，一边念经为自己祈祷的一幕，朱空相不自觉的口中轻念出声：“师父”
　　想起自己在一个小门派里治了病，却无意中被发现竟然是九脉天赋，法印师父临别时对自己说：“以后成了修士，可要慎用法术啊！”
　　一滴从山谷里一直在打转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眼泪流下，朱空相心结顿时散去大半，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重要，朱空相想起了五郎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像他们一样放下过去，做好未来。觉得自己的修行竟然又精进了一层。朱空相长叹一口气，当年的和尚师父不是修行者，自然没神通显灵出来帮自己，要感谢的只是自己这些年的紧守内心。但他还是在心里暗谢师父当年的教诲。
　　按五郎夫妇的话，雷生已经走了二十天，可法针指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他。
　　朱空相在走出这片大山不远的地方看到了雷生，他斜着靠在一棵发新芽不久的矮树下，旁边就是山崖脚，山边有三个小坟堆，每个坟堆前放着半块饼，饼上已经有不少蚂蚁。朱空相看雷生手上也拿着半片饼，饼上有咬过的样子，这时的雷生已经两眼发直，神情迷糊了。
　　朱空相先感受了一下雷生的气息，然后取出一颗灵草，摘下一叶，想了想把那一叶又摘下三分之一，把那三分之一挤成一滴灵水，滴进雷生嘴里，过了几个呼吸时间。雷生清醒过来。
　　朱空相看着已经几乎成骷髅的雷生，暗自称道，这回络族生存的能力就是强啊，看情形雷生走出木屋带了两块饼，最多就咬了两口，一跑上不知道喝水了没，竟然坚持了二十天。
　　“朱仙人！是你啊，你救了我？”雷生看见朱空相的第一时间，就露出了让对方可以感到的笑意。
　　“我去了山谷，见到了你父母，他们说你进城去了，谁知道你在这里。”朱空相解释着。
　　“我爷爷死的时候我还记得，他说过：你们以后宁可死，也不为奴。我记着呢，只是我不出来，家里就这么点吃的，父母亲肯定是要让我的，父亲还要干活，母亲肚子里还有孩子，到时一家人说不定就全完了。我来到这里和弟弟妹妹们在一块吧。”
　　朱空相看着三个小坟堆，良久。不知道那一个是花的：“雷生，我和你父母说了要带去回去修行，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谈一下，如果不愿意我把你送回家。”
　　雷生：“对了，我父母还好吧，我出来的时候家里还有吃的吗。”
　　“还行，你家里还有点吃的，我还留下了不少果子，地里的粮食再过阵子成熟了，应该没问题。”朱空相心里极愿雷生跟自己走，但又不愿意强行带着他走。因为他虽然心结已去，但对着雷生时还是有一种感觉，雷生就好像千百苦主集于一身，让他要好好对待。原来雷生可没在他的眼里，虽然他回络人的特征最明显。这时再仔细看清他的长相，一双细长的眼睛因为瘦显得大了好多，脸也显得更长了，眉毛细黑，嘴巴在瘦脸上显得格外的大，鼻子倒是又挺又直。
　　“朱仙人，我愿意跟你去，但我想问一下，我以后还可以回来看我父母吗？”雷生看着朱空相问。
　　朱空相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如果你入了我所在的门派，不到筑基是不可以随意出门派的，没到筑基时除非是门派任务才可以外出，但这里和你将去的地方几十万里，不到筑基境界走不了这么远做任务。按你的资质修到筑基，估计至少要近百年时间，到时你父母已经不在了。”
　　雷生笑了：“看来我去不了，我以为可以到外面见见世面，然后再回家呢。”
　　朱空相暗道：一入门派身不由己，你还以为是进集市，想走就走啊。
　　“你为什么想着回家呢？你家里住的那个山谷应该养不起一大家人，到时终归要另谋出路的。要不我们回去把你父母一起带上吧。”雷生的资质还不足以让家人一同到门派里去，朱空相打算将他们安排到离门派近一点的凡人王国里。
　　“朱仙人，不必了，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和我说过，男人长大了就应该到外面世界飞一飞，不管什么结果都要去闯一下。本来我也打算过了这一两年，要离开山谷去外面闯一下。如果不能去修仙，我自己也要去的。原来我弟弟还在的话，我出去了要是回不来也不担心。现在不同了，山谷里只有父母在，如果以后父母没有添男丁，我就必须在他们老之前回来照顾。”回络族的人成熟的早，像雷生这种十一岁的回络人，很多已经自己去谋生，朱空相是知道这个的。但他刚才说起带他们全家一起去，为什么雷生没考虑呢？只好又提了一次。
　　“朱仙人，上次你从山里飞走后，我父母就说过不会去的，他们要守着爷爷，爷爷就在山上父亲打出的一个石洞里。”雷生眼望着山谷的方向说：“爷爷为母亲挡了两次刀。”雷生见朱空相要带他走的意思很坚决，不知道为什么又同意去了。
　　朱空相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用每天对着速五郎夫妻，对他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那就出发吧。”朱空相见雷生恢复了气力。
　　“我想回山谷再看看父母，然后再跟你走，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在这里见。”雷生看着对方慢慢地说。
　　朱空相略加思考便同意了雷生回山谷的意见，但要陪他一起走。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到石头城为雷生父母买些食物。
　　朱空相花了六天带着雷生来到两百里外的石头城，开始一两天雷生还走走歇歇，后来人不歇了但走得慢，最后一天已经走得和平常一般。朱空相听雷生介绍这个小城，就是当年他的爷爷父亲两代人住过的地方，其中最大的一户就是原主人的家，也就是石头城的城主府。
　　城里的富人已经基本上回来了，一个货易货的市场又开始了交易，只是人流稀少，城里平民住的房子十间倒有九间空。
　　朱空相发现好多空房子后面就有挖过的痕迹，估计就是埋尸体的地方。
　　朱空相在没人的地方，取出不少没人见过的果子，换了一些粮食。雷生见满满一包包粮食一闪就不见了，很是惊奇，但忍住没问。市场里的其它人也吃惊的多看朱空相几眼。像这样的情况其它人也偶尔见过，这是修行者特有的神通，但也是不知道多少年才见到一次。这还主要是因为本地特产驱虫草太过有效，要不然这地方怎么可以会有修士前来。市场里有人在卖雷生家窗外种的带香味的驱虫草，但数量很少，朱空相问了一下摊主这种驱虫草价格，石头城虽然有点草药，但最主要还是长这些驱虫草，只有这地方才生长，所以价格很高，暗想雷生父母看来也不太会经营，自家房前屋后长的草也是一笔大财富啊。驱虫草其它地方也可以种下，但最多可以活七八个月，周围几千里地的富贵人家到了天热的时候都会买点，要没了这草石头城也就不存在了。摊主最后叹了口气说可惜天灾，大部分驱虫草冻死了，现在只长出了点点新草。
　　朱空相换了东西马上带着雷生出城，对于这个地方他不愿意多待。
　　因为雷生体力回复，回程差不多三百里的山路，走了才不到四天就到了，一路上，朱空相眼看着雷生的身体在食物的帮助下，强壮起来，新买的衣服一开始空荡荡的，现在慢慢充满了。
　　五郎夫妇见到儿子回来自然高兴，终于不用担心他的生死。近十天的时间靠着朱空相的野生果子，五郎回复了生气，知道儿子回来的原因后哈哈一笑说：“我们回络人一生谁家不有七八个孩子出世，雷生你不用担心我们没人养老，跟着朱仙人去吧。十一岁虽然早了点，但跟着仙人走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去吧！”
　　五郎指着已经金黄的谷子说：”看看，地里的粮食已经熟了，家里吃的你不用担心。“
　　朱空相看着一家三口不自然的样子说：“我再到那个枯藤的石穴看看。”
　　等朱空相一走，三人顿时眼睛潮了。妈妈一把搂着儿子：“儿子再怎么也不能去死啊！”
　　五郎在旁边制止道：“孩子他妈，没有时间这说这些。”
　　等母子分开，五郎对雷生说：“那个事你怎么看？”从家里的绝对领导死后，五郎一直没有把雷生当成孩子看，虽然雷生当时才七岁，主要是因为老爷子留下一句话，雷生血脉精纯，只要成年就当一家之主。而经过一场变故，雷生在夫妇俩心里已经是成人了。
　　“我不能问，太危险，现在也不能多谈。”父子俩打着哑谜。六丫捂着嘴不出声。都明白说的是这场天气的变故。
　　“一定得去吗？”五郎问。
　　“能争取回来一次已经是冒险，主要是不放心。”雷生回答。
　　两人一人一句说得小声又快。五郎夫妇明白雷生的不放心是什么意思，雷生是回来看看他们两人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被朱空相杀死了。家中大变让一家人恐惧小心。
　　几句话结束，三人开始讲起朱空相留下的果子，这些果子又好吃又养人，而且久放不坏。又谈论起等粮食打下来，再过一季就可以去石头城再买些小鸡，以后又有鸡蛋吃了。
　　家里的惨痛巨变被有意忽略了。眼看朱空相远远的走来，五郎想起什么说：“儿子到了地方好好修行，争取学到和朱仙人一样的本事。”
　　雷生看着父亲的眼睛说：“我一定努力。至少要有那个本事才够。”
　　朱空相走到面前对雷生说：“每过两年我会派门派里的其它弟子到这里来看看，你家里的情况会传递给你。”如果其它人知道一个三灵脉的弟子得到这样的待遇只怕要哭了，就是十五脉的地脉天才弟子也不会得到这样的照顾。但雷生一家人听完后却是另一种感觉。。
　　在山谷里又住了两天后，朱空相带着雷生又出发了，原来雷生打算等母亲生了再走的，但五郎没同意，后来朱空相说回去就在门派里发个任务，让门下弟子到山谷来一次，雷生才同意，但坚持说要等父母生了男丁才正式加入门派，朱空相丝毫没有不耐烦，现在的雷生在他心里就是一个结，他愿意用最大的能力帮助他。有一次朱空相问自己：“我这是在赎罪吗？”
　　出门前一家三人六只手搭在一起，最后五郎在上面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