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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十三咬咬牙，他明白自己现在所要面对的是生与死之间的抉择。
在这里只会有高手和死人，不会有任何侥幸的存在。
尽管被送到陈同身边会生不如死，但他已经摸爬滚打到了现在，且一直都在坚持拼命活着，以前是如此，将来更会是如此，他从来不会给自己放弃这条从尸山尸海中爬出来的命的机会。
箭越来越近，在丁十三思虑的间隙已然逼近了他的头颅。
我看着这一幕，不受控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握住了双手。
他会活下来吗？
这种险境对丁十三已然是不利的，处于劣势的他在电光火石之间竟然迅速往旁边一侧，就像是感知到了箭的方位一般。
“嗖”
箭擦过他的发梢，携着被割断的发丝飞离了他。
他躲了过去。
我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眼睛的啊！
我不能理解。
我明白有些人可以靠耳朵辨别动态事物的方位，可那直逼面门的箭离他不过几寸，他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的！
丁十三仿佛感知到我在关注他一样，在躲过飞来的箭后，抬起头，竟然准确无误地看向我，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
即使他瞎了，我也能感觉到他眼睛里所氤氲的寒气。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场上的武斗并没有因为这几个小插曲而停止，杀戮还在继续。
原本场上训练着的男孩，现在也只剩下寥寥几个了。
这时早已黄昏时候，沉重的乌云也早已散去，天边的火烧云照在地面上暖洋洋的，这几天停滞的寒气似乎也被晚霞给带走。
昏黄的日光洒向整片草场，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带来大地的回春。
场上的众人都有些微微出汗，有的是厮杀之后的疲惫，有的是喝彩之后的兴奋。
可我站在晚霞的怀里却入置冰窖。
这几天的寒气离开了大地，但却又从我的脚下升腾入我的心里。
厮杀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我已经听不见了。
大地上被垒起来的尸首也已堆起了一座有一座的小山。
那尸山中压着的几人我还在来时路上见过！
“停！”
唐杂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回过神。
“不错！今日大家都表现得很好！至卫大人说了，根据每人的成绩，会择优为其准备更多武器，供其挑选！希望大家下次再接再厉！”
场中活下来的人听到唐杂侍的话，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眼中也不再是杀戮时的空洞迷惘，反而是染上了纯真喜悦的光芒。
就像得到糖的小孩子一样。
不，他们本来就是小孩子，只是失去了天真的资格而已。
我心里止不住的悲哀起来。
为他们，为我们。
“好了，你们先把这些废物给处理了吧！没本事保住自己的命，也就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扔进坟谷吧！”
唐杂侍看着草场中的尸体皱了皱眉头，冲着草场中的少年们摆摆手。
陈同这时也懒洋洋地抿了一口面前新添的茶水，抬起眼嫌恶地看了看死去的人。
“一群废物！”
他放下手中握着的茶盏，站起身转头回去。
“大人！大人我送您！”
几个狗腿子看见陈同起身，都慌忙地放下手中的茶盏，紧紧追了上去。
我的腿像是被地下升起的寒气冻住了一般，失去了知觉。
那些活着的人虽然还留有一条性命，可是却都伤痕累累。
他们似乎对此早已麻木，随意地跟附近的小厮讨了些草木灰洒在伤口上，然后从尸体上扯下些碎布一绑，便若无其事地开始搬弄草场上的尸体，他们昔日的同僚。
那些人以前也许是他们的好伙伴，也许与他们发生过口角，可如今都早已了无声息，如垃圾一般被随意丢弃堆积在草场上。
“谁解决的谁搬！”
一个断了根小指的男孩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绑好伤口后，朝着几个同伴说。
“怎么，你解决的人少还光荣了？我今日把话可撂这了，下次涅槃我一定会亲手解决你，让你躺到这，陪陪那哥几个！他们可孤单了呢！”
“谁解决谁还不一定呢！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就是撞了大运才结果了几个！”
“那行，你们可都做个见证，下次涅槃我就专挑着你动手，看咱们谁先灭了谁！”
我远远看去，他们有说有笑的，若不是忽视不了地下堆积的尸体，我都恍惚以为那只是几个孩童打赌斗气。
余下的男孩们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后，弯腰拎起了破败的尸体，将他们拖离了草场，走向草场边上的小山丘上。
丁十三也在搬运的行列里。
许是失去了眼睛了吧，他的面容透出比之前更加冷冽的气息，强大到让人忌惮的毒蛊之术以及一阵一阵散发的阴鸷，都让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绕着他走。
“小师傅！”
竟然有一个比他个头稍矮几分的男孩拉着尸体上赶了过来。
我有些诧异，仔细辨认后才发觉，那个男孩是反杀了用鞭子缠住他的那一个！
怪不得针上带毒，原来他们是师徒。
“戊七，你还活着。”
丁十三开口，面朝戊七的方向，肯定的说。
戊七却在看到丁十三血肉模糊的双眼后艰难地停住了脚，难以置信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抚摸一下丁十三的伤口。
”小师傅，你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他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眼睛里竟然染上了一层水光。
“无碍。”丁十三“望向”戊七，皱着眉头，“你哭了？”
虽是疑问句，但他却十分肯定地说了出来。
戊七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连忙抬起袖口抹去脸上的泪渍，又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俩，才堪堪松了口气。
“抱歉，小师傅。我太激动了。”
丁十三双手扶着戊七的肩膀，沉声道：“记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性，你只有你自己可以依赖相信。”
说罢，便转过身，继续拖着尸体走向坟谷。
戊七在后面吐了吐舌头，很小声地嘟囔道：
“我还有你嘛！”
戊七声音很小，但丁十三耳朵动了动，还是听见了。
他苦涩地笑了笑，这个小徒弟，是他在这个炼狱里唯一的幸福了。
以后，不，不会有以后了……
见着丁十三走远了，戊七才反应过来，拉起一旁散落的残肢，朝着丁十三跑去。
“小师傅，你怎么还能走这么快啊！等等我！”
“你这小杂狗怎么还立在这，怎么？等老子请你是吧？”
唐杂侍忙完走了过来。
我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下头：“大人恕罪！”
唐杂侍冷笑了一声，抬起脚将我往前一踹：“小畜生，还不走？”
我堪堪稳住身子，应了一句，跟上了唐杂侍。
走了几步，我回头望向被鲜血染红的草场，以及远去的丁十三和戊七，心中遏制不住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