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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下商於流民无算,老伤兵报国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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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鞅一经决定要去商於踏勘,便没有任何停歇,一路向东南而来。
  商於是商地和於地的合称,都在秦岭大山之中,沿丹水自西北向东南的一大片山地。商地北起桃林高地,南临丹水,西起蓝田,东接武关,是关中通往荆楚的必经之路。於地则西接武关,东北接壤韩国,东、南两面接壤楚国,是三国汇聚的缓冲之地。
  一路只有丹水沿线地势稍缓,可以通行,所以位于商於中段的武关,变成了秦国东南方的要塞。大部分地区都在秦岭大山之中,山势险峻,通行困难,所以尽管秦国拥有着这片土地,管理却极为松散。
  卫鞅沿丹水而行,倒也不算太过艰难,旬日之间已到武关附近,武关古称少习关,因关城北面便是少习山,南面是滔滔丹水,武关坐落在少习山和丹水之间的一块平坦高地之上,同样是天然形胜之地,纵有百万大军不可偷过的所在,对于秦国而言,其地位与函谷关不相上下。
  秦楚两国在数百年间,始终能够保持联姻而和平相处,与秦岭的天然屏障关系重大,雄踞武关的秦国,便有了抵挡远来楚军的铜墙铁壁。又兼楚国和秦国一样,历来为中原诸侯所蔑视,视为蛮夷之邦,所以历代楚王北上,从来没有选择对秦国用兵,而是北渡淮河,称霸中原。
  卫鞅过了武关,又沿丹水继续向南,直走到鹳水与丹水交汇处,转而向北,沿鹳水北上,直入於地腹心。於地治所设在白羽邑,正在鹳水沿岸,选择沿河道而行,也是因为这是最为平坦易行的道路了。
  又过了旬日时光,卫鞅来到了白羽邑,这里北临伏牛山更像一片丘陵地区,山地已经不似秦岭那般险峻。在白羽邑盘桓数日,与各色人等一一访查,大体明白了商於之地在秦国的处境。
  於地相对而言山势较缓,人口尚能聚居成村落,可耕种的田地十之二三,能为秦国缴纳的粮草便十分有限,方圆数百里的於地,每年的田赋尚不及关中一个数十里的小邑。又兼远离关中,转运困难,若是将田赋运往关中,十去七八,都在路途之上消耗殆尽。所以商於之地的田赋全部供应武关和当地官府开支,大大节约了转运开支,也为武关提供了雄厚的粮草保障。
  在白羽邑中,卫鞅了解到在这茫茫群山之中,散居这许多流民伤兵,流民既有老秦人,也有少数山东逃难的难民。而伤兵则几乎全部为老秦人。卫鞅有些好奇,流民和伤兵为何都要聚集在这山高林密的地区,却不在关中沃野谋取活路。好奇心一起,卫鞅便决定继续深入商於大山之中,到了那里才能了解到真正的原因。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自从嬴渠梁的新书令颁布到各族长手中,卫鞅已经过了蓝田,旬日后各路消息慢慢汇总,才让嬴渠梁更深入地了解了入秦士子。此前策对过的士子,凡是肯留在秦国并有一定见解的,大多深入过城邑乡野,最次者,也曾走访过三五个县邑,走访最勤的竟到过十数个乡野村落。而那些离秦士子,则大多数是受不了访秦之苦,草草在一两个郡治游历一番,甚至有士子连栎阳城都没出去,便匆匆离去。
  这让嬴渠梁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招试贤之策确实能见真才实学,留下的大多为勤勉之士,务实之才;忧的是秦国毕竟太穷了,否则将所有入秦士子都能留下,相信那些因为无法忍受贫苦的士子中,总还是有些可用之人的,如此白白错过,也是可惜。嬴渠梁将这份忧喜与景监一说,景监也是感慨万千。
  然而最令嬴渠梁和景监兴奋的,还是卫鞅的行程。此前一直找不到行踪的卫鞅,竟然已经走访了大半个秦国,所到乡野村落竟有数十个之多,却偏偏没有到过城邑,着实特立独行。
  又过了旬日,嬴渠梁和景监不免又担心了起来,连日的呈报,显示卫鞅已经沿丹水往东南而去,已经过了武关,莫非卫鞅认为秦国不堪其才,想要离秦而去?这种担忧搅扰的嬴渠梁君臣日夜不安,随后报来的消息是卫鞅到了白羽邑,再然后,便是一连旬日没有了卫鞅的行踪消息。
  面对着如此情势,嬴渠梁与景监在栎阳宫内相对无言,沉默良久,此前的热切期望突然间没了着落,两人的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沉重和遗憾。卫鞅在安邑的所作所为,使得君臣二人对此人的才具品行寄予了厚望,却不期在白羽邑,没了卫鞅的消息,反复讨论再三,一致认为卫鞅离秦而去的可能性最大。
  然而此时的卫鞅,却在商於大山之中苦苦前行。因为山高林密,此时秦公的书令还没有传到这深山老林之中,因为郡守和邑令一致料定,绝对不会有入秦士子会深入商於大山之中走访,所以这书令便只在丹水沿线传达,压根就没有发往大山之中。所以才会出现一连旬日都不见卫鞅踪迹的情况。
  於地的大山还算不上穷山恶水,也就半月时光,卫鞅便从白羽邑走到了商地地界。然而一入商地,山势便突然陡峭了起来,再也不是丘陵山地,而是处处悬崖峭壁,山体的某一边总是如刀削一般,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每日从早走到晚,也只能翻过几个山梁而已。这让在鬼谷岭修学多年的卫鞅都有些受不了了。
  这一日卫鞅已经深入大山深处,自从昨日在一山民家中讨得一餐饭食,带了两个粗粮饽饽上路后,整整一天都没看到人烟。中午时分,就着清澈甘甜的山泉水,狼吞虎咽地将两个饽饽消灭干净,才有了力气又翻过两座山梁,眼见得天色将晚,却是一点灯光和炊烟都没看到。
  原来卫鞅已经走入了商地一片古老的密林之中,这是熊耳山的东面,顾名思义,熊耳山中却是真的有熊出没,豺狼虎豹也是偶有发现,除了经验老到的猎户,几乎没人愿意踏足这片老林之中,更不用说是露宿于此了。
  饥肠辘辘的卫鞅已经清楚无法找到借宿之地了,便趁着天色尚明,赶紧寻觅了一处靠山的狭窄洞穴。所幸深山老林之中,枯枝败叶甚多,卫鞅寻了大堆的枯枝,在洞穴门口燃起了熊熊大火,干粮已尽,只能喝了一肚子泉水充饥。疲乏不堪的卫鞅不多时便昏昏睡去。
  恍惚间几声狼嚎,让卫鞅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将起来,洞口的火堆奄奄将熄,慌忙架起枯木,让大火又烧了起来,周围的狼嚎之声忽近忽远,搅得卫鞅不敢安睡,不时便起添柴拨火,就这么半睡半醒地熬到了天亮。
  天亮后卫鞅不敢继续往里走,看看了山势,往山势较缓的西方转向而行,已过日中,依旧没有看到人迹,这让卫鞅着实有些慌乱了,一路紧赶急行,却不料一脚踏空,从一个陡峭的山坡上滚了下去,不时便晕了过去。
  待卫鞅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石之上,身上盖着一整块熊皮。抬头大量四周,一方大石做的案几,两个石凳,一面靠山,三面都是石头砌成的低矮石墙,墙上挂满了弓箭和各种猎物,显然这是一个猎户的居所了。
  定了定神,卫鞅勉力爬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在疼,这才想起来晕过去之前滚了沟,好在伤口都被猎户处理过了,倒是并无大碍。“请问有人否?”卫鞅喊了两声。
  只听屋外响起了一重一轻的脚步之声,一个不太清楚年龄的汉子走了进来。“终于醒过来了,算你命大,遇上了我们。”汉子看卫鞅坐了起来,便放心了。
  “卫鞅蒙足下相救,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卫鞅想要起身行礼。
  那汉子连忙扶住,粗声道:“如此文绉绉的,竟还是个先生。先生不必多礼,养伤要紧。待过几日伤势好转,再谢不迟。”
  卫鞅见这人淳朴友善,便没有强撑,靠在墙上与汉子聊了起来。原来这个汉子叫黑彘,还有个汉子出去了,叫黑痧,本是两兄弟。父辈本是孟氏封地的佃农,靠租种三田之地,一家人也能勉强糊口。后来秦魏交战,兄弟二人便一起从了军,那还是秦出公的时候,秦军屡屡战败,兄弟二人先后受了伤,便被遣送了原籍。
  黑彘伤了一条腿,从此行动便有些不便,黑痧只是断了几根手指,倒是没有大碍,却也是伤残之身。兄弟二人从军,父亲一人无法耕种,孟氏便收回了两田之地,仅仅租给一田之地,父母二人勉强度日而已。等到兄弟二人赶回家中,想要再租田地耕种,却因为有伤在身,孟氏不愿租地,两人无法,只得外出寻找活路。
  一路打听,才得知好多老兵的境遇都和他们一样,都往南进入了商於大山寻找生计。那里山高林密,官府也不怎么管,几乎也不用服徭役缴赋税,只要能糊口活下来就行,兄弟二人一合计,便双双来到了这大山之中。
  悠忽二十多年过去了,兄弟二人相依为命,黑痧每日出去打猎,每两三日总能猎到点野兔山鸡野鸡之类的,黑彘腿脚不好,只能在附近稍微平坦的地方种的粮食瓜果,弄些饭食。两人忙活了几个月,才改起了这间石屋,好歹算是活了下来。
  “两位即使为国出征,又负伤而回,官府难道没有抚恤么?”卫鞅打断了黑彘的话头,插了一句。
  “先生何故多此一问。封爵抚恤,都是贵族才有的待遇,先生可曾见过有奴隶、佃农等贱民受爵受赏的么?”黑彘摇头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我兄弟二人当年在伤残之前,也是有过军功之人,我杀过三个魏人,我兄弟黑痧更是杀了五个魏人,若是论功行赏,我兄弟怎么也有个爵位,做个十夫长什么的。可是谁让我们是佃农出身,爵位赏赐,都和我们无关。”
  “有功无赏,老秦人尚且如此拼命报国,可敬可佩,可惜可叹!”卫鞅不禁感叹,自三代以来,贵族贱民之间便有一道天然鸿沟,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纵使贱民如何努力,如何有大功于社稷,却仍旧是贱民一个,细数下来,恐怕只有范蠡一人以贱民之身受爵而已。
  “纵然没有爵位封赏,受伤返乡,抚恤总该是有的。”卫鞅又问道。
  “抚恤也不是没有,只是少得可怜,每人不过几石粟米而已,既不能盖房,更不能娶妻。若是没有伤残,再做佃农倒也能活,像我这等伤残之人,便完全没了活路。我兄弟黑痧本不至于此,只是他不忍我孤苦无依,才陪我进了这大山之中,每每想来,甚是愧疚!”黑彘又是一阵叹息。
  “倘若有朝一日,老秦人人人得以封爵,那该多好。”卫鞅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不禁脱口而出,在这深山老林之中,面对着如此淳朴的黑彘,卫鞅完全没了顾忌。
  “先生又在戏言。黑彘祖祖辈辈都是佃农之身,从未见过贱民封爵之事。若非乾坤颠倒,岂有此等好事?”黑彘苦笑了一番,有些揶揄起这个文弱士子了。
  “天下之事,未可尽知,秦国已是危机四伏之际,若无乾坤再造之志,如何强大。若果真人人封爵可封,人人有田可耕,兄台便不必僻居深山,终老此生了,好歹寻个妻子成个家,再生几个孩子,岂不是好!”卫鞅来了兴致,又没有顾忌,便直抒胸臆了一番。
  “若果能如此,老秦人何其大幸也!只是黑彘此生怕是看不到了。”黑彘眼中闪出一丝向往,又骤然熄灭。
  卫鞅的心情随着黑彘眼中光芒的熄灭也暗淡了下来,闲话片刻,便又继续躺下休息了。老猎人的疗伤之法倒是有效,不出几日,卫鞅便觉大为好转。辞别了黑彘、黑痧兄弟二人,卫鞅又沿着熊耳山向西北行进,又走了近一个月,才走出熊耳山,蓝田便遥遥在望了。
  这趟深山之行,卫鞅秦国,或者说对当下列国的治国体系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和反思,同为血肉之躯,贵族立功有爵位封赏,贱民立功却无半点好处,如此行事,庶民怎能与国同忧。商於大山中那么多的流民,大多竟都是有功于国之人,庙堂之上岂不羞惭,秦国如此,列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出了熊耳山的卫鞅并没有再度停留,一路之上直奔栎阳,而秦公获报的卫鞅行踪,自从白羽邑之后,从此绝迹。
  有诗赞曰:。
  千难万险入深山,今日方知民生艰。
  立定扭转乾坤志,誓将秦川天地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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