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戏人生 李一凡

　　我叫李一凡，今年二十二岁，兴趣是电子游戏，擅长是电子游戏，生活是电子游戏。靠着微薄的社会保障金过日子，一日三餐是各种简约的罐头——我的最爱。我的生活本会这么平平无奇下去，但一场赌气的对局却阴差阳错地左右了我的人生。
　　那天的我依旧状态绝好，在疆场上来回驰骋，杀得七进七出，被我“屠戮”的玩家们气得疯狂发表情，恐怕是连键盘都拍坏了。我悠哉游哉地一边操作一边以更快的频率发表情——这就是实力，我说的擅长，当然是指专业级的。一场本应进行三个小时的大混战，我十五分钟就完成了收割，然后风卷残云般清走了所有人的装备。那本就是我的战利品，能用的收起来，不能用的就分解掉……我这肆意妄为的人生信条恐怕这辈子只能在游戏里实现了，但只是在虚拟世界里如此这般，我却感到非常自由。
　　放开了沾上手汗的鼠标，我走到了窗边。不知为何，胜利之后想用这种方式来庆祝，体验下夜风的意境。可当我打开窗户的那一刻，我后悔了。比室内还要沉闷，浑浊的空气瞬间涌进我那灯光昏暗的房子里，像是一位无形的不速之客，驱之不去。我急忙关上窗户，连连咳嗽起来。刚才无意间深吸了一口，看来我的肺也对这污浊的空气发出了抗议。
　　“这城市到底还能不能住人啊。”我的内心有些担忧。虽然说我是个技术宅，但还是稍微有关注下社会的。出去买罐头的时候就发现了，口罩已经满足不了一部分人了，有些人甚至开始戴起了放毒面具。电视里的专家特别强调过，室内要多些种植物，禁止通风。
　　我点了一根烟，在密不透风的房子里吞云吐雾起来，然后嘲讽似地笑了笑。
　　“这都是人类自食其果啊。”
　　冰川极速融化，火山频频喷发，海啸淹没了许多沿海城市，板块运动引起的地震日复一日的剧烈……这些年来，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接踵而来。地球，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但也轮不到我这宅男来操心，基地爆炸问题不大。”我一屁股坐回到那把最昂贵的家具——电竞转椅上，熟练地进行着手上的操作。我只要守好这片属于我自己的净土就够了……因为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了。
　　叮！一个久而未闻的音效响起，那是添加好友的申请提示音。
　　“奇怪，我明明禁止所有人添加我了啊。”我捏着下巴喃喃自语，一面查看这位仁兄的信息。因为平时会添加我的人一般是哀求着想要回自己的装备，或者是直接对我破口吐芬芳……这些人我都不太想理会，我只希望一个人享受这个体验，其他人怎么想根本无所谓。
　　“平平无奇的装备啊。”我失望地摇了摇头，还以为是那些氪金的冤大头想找我报仇呢，我倒是不介意再收割他们一波，帮他们早日戒除网瘾，省下他们那些游戏“赞助费”。
　　我移动鼠标到拒绝的提示框那里点了一下，系统却突然显示我已添加了这位好友。
　　“怎么回事？”我搓了搓有些疲倦的眼睛，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神志恍惚了。
　　“咕嗯，看来我太久没休息了，精神有些衰弱，点错又记错了。”我看了下持续游戏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个小时了。我不眠不休地征战，把一个新手号推上了服务器前十，期间系统还提示了开始监控作弊行为。
　　真是的，实力太强也是一种错吗？
　　我正准备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时，那位刚添加的好友向我发来了信息。是位ID叫“康康博士”的玩家，语气算是友好，可具有挑衅的意味，大概就是找我约战之类的话。事关游戏，即便是疲惫不堪，我定然会奉陪，这是我的爱好，一定按着这个菜鸡的头来打！我换上了同那个神秘好友相仿的装备，开启了一局同他的决斗赛。
　　“先来个花哨点的起手吧。”双手摆在键盘上，我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癫狂的笑容。没办法，虽然能够察觉到这个坏习惯，但这却是一个改不了的毛病。也不是没尝试过做直播行业混饭吃，但观众们显然都对我这网瘾般的神态不买账，他们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萌点么？我打游戏的时候，脑袋可是比上厕所时还要专注。
　　我的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移动，像是在弹一架电影中按错键就会爆炸的钢琴。电脑荧幕里的角色甚至都跟不上我，但还是以最快的机械速度作出了我的指令。
　　“结束了……”
　　在下达完指令后，我双手离开键盘，嘴里已经含住了吸管喝可乐，等着我操纵的角色将对面的弱鸡秒杀，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兴奋感进入了峰值后的下坡。
　　有点空虚呢……
　　正当我连结果也懒得看，视线就要离开电脑屏幕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没错，这对我来说确实是相当诡异的事情，诡异得不得了！那个看似是菜鸡的玩家，竟然三下二除五地把我的所有招式都拆解了，全是以最完美的方式。
　　有意思！
　　我双手控制不住地重新抚住键盘，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荷尔蒙快速分泌。这太让我兴奋了，是那些扮猪吃老虎的顶尖玩家吗？唯有游戏上的第一，我不会退让！
　　……半个小时以后，我崩溃了。心情由开始的兴奋到激动，再到不甘心，再到气愤，最后是无力。
　　“这怎么可能！”我抱头痛呼，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败北）两字，这东西已经几年没有在我的视线里出现过了，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出现的。我发誓自己完全没有大意，在第一局被完虐以后，我马上就换上了连服务器前几都羡艳不已的装备。本以为可以直接碾压对面，但那个叫“康康博士”的家伙居然完美利用中级装备的相性，配合人类无法做出的操作，硬生生追平了装备等级的差距。
　　“举报，我要举报他！他一定开挂了”没想到我也有说出这么煞威风的话的一天。但这的确是太匪夷所思了，做出这一举动，依据除了对我自己技术的自信，还有我这老玩家对游戏机制的了解——没有三头六臂，是绝对打不出那种操作的。我曾经对战过一对双胞胎游戏达人，他们两人共用一个特殊键盘，默契无间。虽然是一场苦战，但胜利者依然是我，他们还评价我是三个臭皮匠也抵不上的诸葛亮。我居然在外挂手上折戟了！这让我怎么对得起那些被我剥削装备的人！我忿忿地甩下鼠标，在点完人工举报以后跑到了洗漱间去。
　　洗漱间灯光的瓦数有点高，显然不是什么好货，让人感觉还不如在黑暗的环境中待地舒服。看了看那条真正长毛的毛巾，我暗自为自己的懒散和疏于管理生活感到后悔，胡乱地捧起水龙头中喷出的水呼到自己脸上，顿时清醒了许多。看着镜子里面面色憔悴，眼睛布满血丝的自己，我突然有些恍惚。
　　“我以前有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子吗？”
　　我抓起毛巾死命搓了起来……
　　回到房间后的我感觉清爽了许多，刚刚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清理了一遍，这样的话即便是那个对家务要求很严格的妈妈也不会有什么话说了吧。可在我打开电脑屏幕以后，立即有火冒三丈起来。
　　“举报不符实？这明明就是个GB啊！”我劈头盖脸地拿起手机给客服打电话，没想到对方的态度比我还要恶劣，脾气也暴躁好几倍，甚至扬言封停我的账号。事已至此我只好服软，连声道歉，一口一个“麻烦了，不好意思。”
　　唉，现在这个社会啊……
　　我百无聊赖地浏览着自己辉煌的战绩，半个小时以前，上面多了一大片血淋淋的败笔。越想越气不过，既然那人是个GB，那我也超越这个游戏的限制就行了！就像那些伟大的钢琴家们用脚也可以弹琴，我开始了手脚并用打键盘的训练……
　　“来战！”我向那个连赢我五百局的家伙发起了挑战，不知为何，他仍旧不厌其烦地应战了，我都有些觉得他可能是AI机器人了，但这是不可能的，机器人没有这么人性化的操作——他那毫无纰漏的嘲讽动作简直让人想死。
　　斩杀！
　　终于！我赢过他了！明明只是赢了一局游戏，我却像迈过了人生的一道坎，有种鲤鱼跳龙门的升华感！好久没有这么新奇的体验了，脚上磨出泡泡的痛苦是值得的。
　　“恭喜您完成了试炼，即将选入（拯救者）计划，十秒后开始传送！”
　　“哈？你这家伙在那bb什么呢？输了就给我装神弄鬼吗？哈哈，失败者！GB！只要赢过你一次，你就再也不能打败我了，我才是游戏王者！”我手脚并用，一秒敲十个字，将那个按住我的头打了五百局的家伙骂了个体无完肤。我就不信他能顺着网线过来打我！
　　抒发了积压了好几天的郁闷后，我舒服地闭上眼睛微眯一会儿……直到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我睁开双眼，眼前已经不再是那个熟悉的房间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