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Ⅰ生

　　她醒了。眼睛的干涩与不适，是她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不再哭了。也许用麻木来形容更合适吧？因为她也几乎没有笑过。不管对方是爸爸妈妈老师同亲戚学朋友生人熟人，用礼仪式的微笑就好了。
　　昨天真是狼狈啊......少女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哈欠。泪滴在眼角悬停着，她本想试图揉搓出更多的眼泪，但旋即又停止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用冰水洗了一下脸，彻底把倦意泼了干净，把噩梦洗掉，只留下纯粹的困意。
　　眼睛周围并没有多么严重的红肿，只有一点淡淡的红色，出乎她的意料，她明明哭的那么厉害。不......也许，早该想到，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在床边坐下，看着乱糟糟的衣柜，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反倒让她觉得安心。
　　“我”......也并不是“完美的”吧......她一边想，一边试图整理一下衣物，至少“我”不怎么会整理衣柜。
　　突然，她眼前浮现出了陈医生的笑容，那种仿佛艺术家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赞叹的笑容......
　　啪！似乎是为了打断自己的思绪，她猛的把整理一半的衣物扔进柜子里，让它显得更乱。
　　真该死......她摸着额头，肆意的向后仰去，重重的摔在床上。她真想把那恶心的笑容撕碎，加上胡萝卜(陈医生最讨厌的食物)放到榨汁机里，再让他喝下去。
　　就这样想着，她心里感到一阵残忍的快感，然而却并不想笑。这还不够呢。还不够把你的罪行清算完毕。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少女有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然而她确信家里是没有人的，是她自己叫出了声。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难不成陈医生会监视到她家里？
　　她眨了眨眼，努力的瞪大着眼睛。就像个无聊的小动物，想要挑战世界眼睛睁最大吉尼斯记录一样。
　　一件衣服映入眼帘。就在衣柜的最上层。她踩在床的一角，将它取下。
　　包装还算整齐，塑料袋子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灰，但里面的部分绝对是干净的。
　　她将袋子慢慢打开，又慢慢将衣物拿出来。
　　是连衣裙。袋子被她随手丢在地上，连衣裙在她手臂上舒展开来。纯白色、半透明的薄纱与少女的肌肤契合在一起，仿佛天生就是为她而制的。
　　她第一次穿上它，是在一个商业街的高档店，在她刚刚开始“变化”的时候。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样美，这样的像一个女孩子，而不是套在男女同款校服里那样卑微。
　　她不会忘记那个售货员脸上的嘲弄和鄙夷，她不会忘记说出那句“不要”时的羞恼和不甘，她不会忘记安律师把它递给她时，她的盛怒。
　　是的，这是安律师买给她的。她无法接受，这分明就是施舍，而它偏偏又是她最想要的一件，是她剧本中的一环。她本想着怎么怎么盛气凌人的到那个女售货员面前，拿走自己的战利品，将嘲弄和鄙夷回赠给那个更年期妇女，看那张涂了三层粉的老脸硬挤出鱼尾纹丛生的假笑，谄媚的说欢迎下次光临。
　　当然，这并不是她负气将安律师的赠礼丢掉的真正原因。
　　现在，她没有理由再置之不理了。
　　与当初的匆匆试穿截然不同，如今连衣裙的大小，裙摆的长短都达到了完美。
　　她看着镜子，微微眯起眼睛，隔着这薄薄的一层，慢慢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渐渐的闭上了眼。她也与那日稚嫩的躯体不同了，发育中的身材虽不如那些性感名模，却早已远超其他同龄人，有了令人想入非非的线条，和无可挑剔的黄金比例。就像，就像…...
　　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陈医生的声音，像是在她旁边耳语一般，惊得她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猛然张开了眼睛，微弱的蓝光从黑色的瞳孔里闪过，同时屏住呼吸，以便能听到他人的呼吸声。
　　并没有人。只是错觉。
　　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手指无意间触到了手腕处的印记，强烈的刺痛疼的她皱起了眉头。那个纹身……即使这么久了，每天依然还会发作几次。
　　她按揉着手腕，白皙的皮肤上，黑色蝴蝶飞舞。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拜它所赐……它是普罗米修斯之火，是潘多拉的匣子。
　　痛感慢慢退去了。少女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过几分钟而已，眼神却写满了疲惫，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丁铃铃铃…...！
　　铃声大作，如同警报声一般，蓝光再次充盈了她的瞳孔，一道雷光顺着她的动作向目标劈去，爆炸产生的电火光和声响让客厅黯然失色。
　　只是闹钟而已，提醒她已经到时候了。。
　　她站起身，环顾了下四周。这堆乱摊子就交给那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吧。
　　她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