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心人,事难办

　　第二天一大早，趁秦子墨还没去上班，周扬去通报了一下陈秋风了解到的情况，然后就往银行去了，他不确定这年头有没有房产抵押贷款这一说法，毕竟房产证都是刚出现的，还是先问问比较好。
　　沙坪区一直是这座山城的核心区域，所以即使在这个年代也显得十分繁华，尽管道路两旁还远没有后世那么多的高楼大厦，不过到处都在兴建的工地也在无时无刻的改变着这座城市的面貌。
　　从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上跳下来，周扬舒了口气，这趟车实在是太挤了，他在车里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会因为呼吸不到足够的空气而窒息。
　　看见街角一家建行，周扬信步走了过去，这也是他前世做生意时的主要来往银行，下意识对它有些好感，走进营业厅后，发现里面居然有些冷清的过分，只有柜台里的职员在聊着天。
　　周扬打量了一圈，现在还没有后世那样分成不同类型的营业窗口，就随便找了位置坐下，里面的职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白衬衫，画了淡妆，看起来还挺会打扮的。
　　这姑娘看了一眼周扬，放弃了跟同事大姐的聊天，扭头问道：“小孩，你有事吗？”
　　这称呼让周扬几乎噎过去，虽然这年头的营养普遍不好，自己的身高也的确还没发育完全，不过被叫做小孩还是让他这个内心沧桑的老妖怪有些绷不住脸，不由得敲了敲面前的大理石柜台：“你就这营业态度么，小姐，你再乱喊我就投诉你了。”
　　“嘿，你这孩子来找事儿的是不是？你管谁叫小姐呢？嘴巴干净点。”还不待周扬发火，这姑娘先是一顿劈头盖脸，周扬心里一想，猜到应该是自己也说错话了，这年头小姐应该还是专门特指一类服务业女性的称呼。
　　不过就算如此，周扬也脸上不慌，瞄了一眼她的铭牌，语气平和的说道：“怎么样，我乱称呼你也生气吧？我先对我的言辞的道歉，对不起，董女士。”
　　看着周扬那一副我已经道歉了，现在该你了的样子，董芊芊也只得压住自己脾气，她还真怕这可恶的小孩去投诉她：“我也对我的冒犯道歉，行了吧？你到底啥事？”
　　周扬觉得自己一番强词夺理还真有些孩子气，不由得有些气闷，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变年轻了？
　　“我来咨询一下，现在建行有个人贷款业务么？我有一处房产可以抵押。”周扬觉得这事还是有空了再来想，先办正事。
　　“贷款你去信用社啊？跑我们这来干嘛？”董芊芊没好气的说到，不过话音刚落，旁边一直在看热闹的大姐就反驳道：“小董，你这话就不对了，上个月开会不是说咱们转成商业银行了吗？个人贷款这一块的业务当然也应该有了。”
　　“就是那么一说，咱们从来都是往企业贷款，个人一般只收储。那要不然姐你来办这个业务好了？反正我办不来。”董芊芊回头跟身后的大姐争论着。
　　事实上，在这个年代，个人的贷款业务一般都是在各个城市的信用社办理，不过也十分难办，所以民间才有大量的流动资本进行借贷生财，别以为这其中都是高利贷，这年头银行的利率也不低，基本最低也是十个点起步，关键是还不好贷。
　　听两人讨论了半天，周扬才算是摸清了情况，原来现在的四大行还是专业银行，与后来的商业银行完全不同，主要是负责国营企业的资金往来，连私人企业想要贷款都十分困难，不过好像最近在推行改制，但也才刚刚开始，所以现在这些业务也还没有个定论。
　　见二人争论的起劲，周扬有些悻然，自顾自的起身离开，找到了董芊芊口中的信用社，这里与刚才的建行不同，人来人往的一片热闹景象，周扬的心里才安稳一些，这才是他记忆中忙碌的银行营业厅嘛。
　　从一个保安手里接过一张写了号码的纸，也就是这个年代的排号了，周扬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自己，他观察了半天，发现大部分人都是来办理储蓄业务的，并且还都是那种动辄三五年的超长期储蓄。
　　通货膨胀都能吃死他们，周扬在心里想着。其实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悖论，钱越不值钱，没钱的人就越会省着花，然后看着手里的钱变得更不值钱。
　　走到柜台边坐下，周扬重新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柜台内的营业员想了一会详细问道：“如果是有抵押的话，是可以办理的，但这个房产证是写的谁的名字，就必须谁本人亲自来办理。”
　　周扬想了想，说道：“我父母都是嘉江厂的工人，我老爹出国学习去了，现在联系不上，我母亲又是刚刚查出来重病，继续用钱，我将全部的证件都带过来能行么？”
　　“既然是嘉江厂的工人，你们不是自己有医院么？就算治不了也可以送去别的医院找厂里报销吧？干嘛要自己出钱？”
　　别怀疑，这营业员不是在乱说，这年头的国营厂矿工人就是这么牛，真正的国家主人翁，生老病死只要厂子还在，就会负责到底，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许多国营厂的利润下滑后，被这庞大的包袱给硬生生拖垮。
　　“我母亲是合同工，可能报不到那么多，所以……”
　　听完周扬的话，这个中年妇女营业员招呼一个同事过来给自己顶下岗，示意周扬跟自己走到一个小办公室：“你这孩子也是太老实了，用你爸的名义报不就行了？厂里难道还真敢说个不给钱治啊？工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那些当官的。”
　　周扬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如果是个几千万把块，也许厂里就当看不见认了，但化疗是个长期过程，还有后面的手术费都需要筹集，厂里不可能接受的，更别说他爸周建华现在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
　　“是血癌，医生说国内治不好，厂里不可能帮忙报的，我也只是想让我妈多活几天，您看看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现在我爸是真联系不上，不过我可以带上我爸妈的结婚证还有户口本。”
　　邓娟听得也有些眼眶发红，这孩子还没自己儿子大，就为了母亲在奔波着，也不知道以后还会遭多少罪。
　　“这样，你等会，我去我们领导哪里问问，这事我也说不好，不过我一定帮你说话。”
　　周扬也有些无奈，可他现在不卖惨是真想不出别的招，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了呢。
　　没过多久，邓娟满脸怒气的回来了，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领导说必须本人来办，不然以后出了纠纷不好处理，这事儿……”
　　周扬站起身，真心实意的给这个女人鞠了个躬，感谢道：“没事，我再想想办法吧，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