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早上八点多，唐波打来电话，约好九点半在医院楼下集合。梁辉起床出去吃了碗豆腐脑，步行过了一个路口，坐上公交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唐波、刘伟也都来了。几个人商量该买点什么带去。刘伟:“买个果篮，拿箱奶？还拿点什么？”刘伟想了想:“买束鲜花？电视上都这样”。唐波:“鲜你个头啊，整那些虚头八脑的干什么，我们去那边商店看看，买点能用得上的”。梁辉觉着也对，三个人到马路对面的商店里转了转，买了一箱牛奶、一打香蕉…。梁辉给赵亮打了个电话，问清了病房在那里，三个人提着东西在医院里拐了几个弯，进了一栋病房楼，坐电梯到八楼，又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过道，过道一侧靠墙放了两张病床，床上都躺着病人，旁边坐着陪护的家属，还算宽敞的过道立刻拥挤起来。赵亮迎了出来，站在过道另一侧朝他们招手。唐波他们躲躲闪闪走过旁边的病床。赵亮一脸憔悴，明显没有睡好，眼睛湿湿的，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赵亮领着他们走进病房。三十多平米的病房里放了三张床，都住满了，赵亮领他们走到最里边的一张床前，一位头发半白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人赶忙站了起来，眼睛挂着未擦净的泪珠，勉强露出两颗牙算是微笑，说道:“来了。声音沙哑浑厚”。赵亮说:“这是我爸”。唐波几个赶紧打了招呼。赵亮:“妈，我几个朋友看你来了”。赵亮妈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衣坐了起来，说:“过来了，医院里挤，不是在家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刘伟:“没事，婶子，别放心上。你觉得怎么样了，好点了吧”。赵亮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上个月不小心摔了一下，早好了，都没事了，你说赵亮就是不放心，非让我住院，这得花多少钱啊！哎”。说着哽咽起来一时语塞。刘伟:“婶，赵亮也是不放心啊，医院里毕竟条件好啊，您就在这好好治病，以后还得看孙子呢！”赵亮妈一听到看孙子，转愁为喜，脸上展开笑容。唐波:“婶，您就别多想，有病咱就治啊，现在不比以前了，条件好了，什么病都能治好了”。站着说了几句话，地方小没地呆，也怕待久了，赵亮他们一家也不自在，唐波他们就赶紧出来了，赵亮送了出来。走到楼梯口，唐波转过身来问道:婶子的病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赵亮脸色阴沉:“医生说得住院，我妈心疼钱，刚来两天就吵吵着要，我把我爸叫来，想让我爸劝劝她，我爸也说不出什么来，还是天天要回去”。唐波:“花了多少钱了？”赵亮:“三四万了吧”。唐波:“刚住进来就花怎么多！”赵亮:“是啊，这检查那检查，开了几种药也挺贵的”。唐波:“现在你还有钱吗？”赵亮沉默不语。唐波知道赵亮父母在农村也没什么太高的收入，赵亮还有个妹妹在上大学，家里原本就很紧张，见赵亮不作声，心里早猜到了，赵亮自尊心强，怕他不好开口，便说道:要是钱不够了，说一声，我们钱不多，多少还能帮点。刘伟、梁辉也都说:是啊，别不好意思，有事就说一声。赵亮:不瞒你们说我跟我爸都借一圈了，现在还够了，真不够了，还得找你们帮忙。刘伟:你也太见外了，什么帮忙，都是应该的别怎么说。梁辉:是啊，别怎么说，太生分了。唐波:那先这样，如果不够用，一定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先走了。赵亮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下了一层楼，三个人觉得心里不忍，凑了六百块钱，交给刘伟让他送回去，刘伟:赵亮好面子，该怎么说呀，他不要怎么办？唐波:把他叫出来，把钱塞给他，赶紧回来，什么都不用说。刘伟答应了一声就回去了，等刘伟回来，几个人各自走了。
　　赵亮本不想要他们的钱，可是目前的情况让他也顾不了许多了，因此推让了几次也就接了。能想的办法，赵亮都试过了，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是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在学校里呆了那么多年，支撑他一路走来的是父母的期望，是报答父母的决心，因此面对这从未遇见过甚至从未想到过的困难，他不想低头。赵亮坐在母亲的床榻边，紧握着拳头出神。赵亮妈看着儿子憔悴的样子，心如刀割般难受。赵亮爸自从唐波他们进来时起身打了个招呼，他们走时起身摆了摆手，除此之外到现在，一直低头不语，眼睛盯着床腿，直直地，仿佛连叹息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家三口静静地保持着沉默，许久赵亮妈平静的开口道:亮啊，妈真的没事，人的寿命都是天注定的，咱回去吧！我想家了，从没离开家怎么长时间！赵亮听见母亲平静的话语，心里有些惊讶，之后痛苦慢慢流淌开来。赵亮:妈，这个疗程做玩了，咱就。母子两人相视笑了。赵亮站起身，走了出去，站在过道尽头的窗前，望向窗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决堤般流淌下来。医院里床位紧张，病人尚且安置不下，更何况家属陪护的，赵亮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实在困了趴在床头上也能将就一觉。从小长在农村，虽然家里也不富裕，可也是在父母悉心照料下长大的，。这段时间陪着父亲到处借钱，感受着事态炎凉人间冷暖，在医院里楼上楼下四处奔忙，还得照顾母亲忙前忙后，还有一想到母亲的病情心里便无法抑制得悲伤，都让他备受煎熬，这一切都让赵亮内心一度感到无法承受，濒临崩溃的边沿，可是想到母亲，他没有放弃的理由，咬牙坚持着。他挺过来了！生活的苦难没有摧毁他，反而让他愈加坚强。刚住院的几天，赵亮妈一再坚持自己没病，要出院，赵亮无奈只得把父亲从老家叫来，想让父亲劝劝。父亲平时虽不是能说会道之人可也不是木讷无言的人，谁知这次父亲支支吾吾竟没多少言语，只重复断续得说道:你还是听孩子的吧咱是穷…可是…可是…有病得治啊。说不几句完整地话，就眼角噙满泪水，赵亮想埋怨父亲的心思，也就烟消云散了。好在父亲来了之后，母亲不似先前那般坚持，赵亮心里也放宽了些。这个疗程再有两天就做完了，母亲心情好起来，不像先前那般唉声叹气了，赵亮心里也倍感欣慰。下午赵亮特意去附近买了母亲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回来时看到母亲拉着父亲的手说道:你的胃病也得注意啊，以后别喝酒了。父亲:哎，不喝了。看到赵亮回来，母亲也没有松开拉着父亲的手，而是用另外一只手拉起了赵亮的手。在赵亮记忆当中，父母总是争吵不断，虽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是磕磕绊绊，像两人拉着手脉脉的聊天却是他第一次遇到，并且看到赵亮手里拿的红烧肉也没有嫌他乱花钱。此时，母亲握着赵亮的手，那种温热的感觉，一直伴随他的成长。母亲和蔼的说道:小亮啊，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就够了，老人都盼着自己的孩子能过的好啊，你刚上完学没几年，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正是用钱的时候…将来你结了婚，再让妈抱个大孙子，那该多好啊。说完母亲笑了，赵亮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妈妈像现在这样笑了，笑容里满含着对未来的期许。赵亮也高兴，说道:妈，会的，等你病好了，我就去使劲挣钱，挣够了钱买房子，娶老婆给你生个大胖孙子。妈，会的，会有那一天的！现在社会发展很快，我又不算太笨，咱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赵亮妈心满意足的点着头，说道:好，好好，那就好。唉，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我的小亮亮都大学毕业喽，都快娶媳妇喽。还记得亮亮小的时候，身子弱，天一冷，就流鼻涕，到处跑去玩，吃药总也不好，鼻涕淌出来了，抬胳膊拿袄袖子就去抹，时间长了，袖子上都发亮了，打他也没用。还有次看人家小孩玩风筝，来死活也要风筝，我那时候那有空，地里一堆活等着呢。可亮亮就不算完，那脾气，小时候就怎么犟！他爷爷看见了，心疼啊，还不愿意我，说了我几句。领回去给扎了个风筝，这把亮亮乐坏了。说着笑起来:唉谁知没过一天，就让小永那个死孩子给抢去了，找他要还不承认。那个小砸碎从小就坏…。说道自己的儿子高兴得像吃了蜂蜜一样，说起自己孩子被欺负又咬牙切齿，感同身受啊。那天赵亮妈说了很多，聊得很开心。赵亮想妈妈并不是一健谈的人，一定是快了心里高兴，看来妈妈是真的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