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季浅说想跟岳川一起睡，倒不全是为了自己，更多的还是为了岳川考虑。
　　俗话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
　　普通的玉自然没办法达到养人的效果，但一来貔貅本来就是认主的，二来季浅也不是普通的玉，所以对于此刻有伤在身的岳川来说，最好的治病方式就是时时刻刻把季浅留在身边。
　　
　　如果季浅能随意在人形和玉貔貅的状态之间切换，那这事实施起来其实还是挺简单的。但季浅现在不是没办法恢复成原形嘛，于是她只好当面跟岳川提了。
　　结果岳川连话都没让她说完就直接把她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季浅站在房间门口觉得委屈得不行：“……一起睡个觉怎么了嘛，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岳川的房门隔音效果好，季浅这话说得又小声，所以岳川并没有听到。
　　倒是刚走到季浅身边的私人医生听得脚下踉跄了一下。
　　
　　这个私人医生叫方楠，跟岳川的父亲是多年老友，所以也算是从小看着岳川长大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对岳川的性格也比较了解。
　　在方医生看来，岳川的性格，说好听点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难听点就是偶像包袱重于泰山。
　　别的不说，就说岳家近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岳川自己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这要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怕是哭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但从出院回家至今，别说哭了，这孩子在外人面前连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每天照常起床，照常吃饭，照常睡觉。而且无论是处理葬礼的事情还是处理他父母公司的事情，都堪称雷霆手段。
　　就这还是他拖着一副半残的身体去做的。
　　别说方医生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肯定做不到，就算是让方楠以现在的年龄来处理这些事情，他觉得自己也未必能处理得比岳川更好。
　　
　　但情绪隐藏得再好，事情处理得再完美，岳川终究也才只有十五岁，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他的伤势恢复得那么慢，就跟他把情绪压抑在心里有关。
　　岳川能瞒过别人，甚至瞒过他自己，却瞒不过作为岳川私人医生的方楠。
　　
　　作为最了解岳川身体状况的人，方楠知道那场车祸还有不少后遗症。
　　有些是已经显现出来的，比如岳川最近应该都没有好好睡过觉，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很容易被噩梦惊醒。
　　有些是还没显现但以后极有可能显现的，比如岳川后续说不定会不敢坐车，碰到雷雨天气说不定受伤的地方还会疼。
　　
　　当然了，后面那些只是他的推断，暂时还没露出端倪，也不是他这个私人医生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他首先要解决的，是岳川的睡眠质量问题。
　　毕竟如果连最基本的睡眠都没办法保证，那他就算医术再超群，给岳川用再好的药，他这一身的伤也不容易好。
　　
　　他刚才出来，就是因为犹豫要不要给岳川开点儿安眠药。
　　若换到平时这点小事也犯不上犹豫，但现在岳川是特殊时期，方楠担心岳川会对安眠药产生依赖，也担心万一哪天岳川情绪憋不住崩了，会拿他开的安眠药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正犹豫不决呢，就听到了小姑娘刚才说的那句话。
　　这就跟瞌睡有人送枕头一样，瞬间就让方楠眼前一亮。
　　
　　-
　　
　　岳家楼下的小花园里。
　　方楠正跟季浅坐在蔷薇花丛旁边的小亭子里，喝着奶茶吃着糕点聊天。
　　
　　自从在医院被岳川开发出了“吃”这项技能之后，季浅现在什么都吃。用人类的话来说，她现在就是妥妥的吃货一枚，而且还是最气人的那一种。因为她怎么吃都不会胖。
　　
　　她吃得专注，方楠看得也专注。
　　这小姑娘是真长得好看，巴掌大的小脸，白净又俏丽，睫毛跟小扇子一样招人。
　　即便未施粉黛，也美得像她身后沾了露水的那一园子蔷薇，润而明艳。
　　
　　其实之前方楠就对岳川跟季浅的关系挺好奇的了，毕竟岳川可不像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把小姑娘往家里领的性格。
　　方楠：“你跟岳川是怎么认识的啊？”
　　季浅叼着糕点偏头看他，含含糊糊道：“我们认识很久了。”
　　
　　方楠：“那你跟岳川，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问出这句话之后，方楠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忐忑。因为他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了这姑娘刚才站在岳川房间门口说的那句——一起睡个觉怎么了嘛，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他怕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直接来一句——我跟岳川是什么关系？我们当然是一起睡过的关系啊！
　　他一把年纪了，经受不住这种刺激。
　　
　　好在小姑娘并没有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很亲密的关系。”
　　确实是很亲密的关系，毕竟岳川是她的主人！
　　虽说只是她单方面缔结的契约关系，但貔貅认主，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主人。
　　
　　方楠明显误会了。
　　嗯，都是睡过的关系了，那确实是够亲密的。
　　但岳川才多大点啊，都还没成年吧，而且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也就跟岳川差不多大吧？唉，现在的小孩子啊……
　　说起来他今年都四十多岁了，还是条单身狗呢！
　　
　　季浅喝了一口奶茶，奶茶杯放回桌面的细微咔哒声把方楠明显跑歪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方楠嘴角抽了抽，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岳川身体恢复得不太好，你知道吗？”
　　季浅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而且我怀疑他晚上睡得也不好，失眠很严重，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频繁做噩梦。”
　　季浅继续点头：“我知道。”
　　
　　方楠忍不住看了这姑娘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都被他赶出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这话方楠就在心里想了想，没当着人姑娘的面直接说出来。
　　要给小女孩留面子，尤其是漂亮的小女孩。
　　
　　方楠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准备给他开点儿安眠药，辅助睡眠的那种。”
　　季浅：“安眠药是什么？”
　　
　　方楠挑了挑眉。之前那些不该知道的倒是都知道得很清楚，怎么这种常识性的东西反倒不知道了？但方楠还是尽量用简洁的话语给季浅描述了一下安眠药的用途和用法，以及，副作用。
　　“我不放心把药直接给他，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帮我盯着点。”
　　
　　季浅朝方楠摊开手掌。她的手跟她的人一样漂亮，白皙纤细，最关键的是还带着点淡淡的粉：“给我吧！”
　　方楠摩挲着面前的奶茶杯，深深地看了季浅一眼：“我可以相信你吗？”
　　季浅点点头，薄唇弯起小小的弧度，颊边的小梨涡也若隐若现的。她的目光清澈又明亮，嗓音脆而坚定：“我不会做伤害岳川的事情，我会好好保护他的，你放心。”
　　
　　-
　　
　　方楠最终还是把安眠药交给了季浅，随后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才拎着医药箱离开。
　　季浅下午没有再上去打扰岳川，晚饭的时候岳川也没下楼来吃，是家里的管家直接送上楼的。
　　若换了平时季浅肯定会主动抢下给岳川送饭的活，但今天晚上她还有别的计划，所以乖乖地坐在餐桌边吃自己的，顺便跟家里的厨娘聊天。
　　
　　岳川家虽然大，但人并不多。平日里除了管家和厨娘之外，就只有一个园丁，一个司机。
　　还都不住这儿。
　　换句话来说，一到晚上，整栋别墅里空空荡荡的，就只有岳川跟季浅两个人。
　　
　　不过家里的安保系统很齐全。
　　门外24小时有保安巡逻。
　　所以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
　　
　　而且人少有人少的好处。
　　——季浅晚上洗完澡，抱着枕头端着安眠药和水去岳川房间的一路上，不会碰到任何人，也省得季浅再费心去找借口。
　　
　　有了上午那一出，这一次季浅终于记得敲门了。
　　没手，直接用胳膊肘磕的。
　　咚咚咚三声。
　　
　　敲完等了一会，才听到岳川冷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进来。”
　　季浅用胳膊肘把门撞开。
　　
　　房间里光线一般，以至于季浅适应了一下，才看向了卧室中间的大床。台灯下，穿着一身纯黑色家居服的岳川，此刻正斜倚在床头看职业经理人给他发过来的项目介绍和公司的财政报告。
　　头发不知道是洗过还是睡的，乱糟糟的，但眉眼氤氲在暖黄的光线里，好看得有点不太真实。而且因为侧脸对着季浅的缘故，愈发显得鼻梁高挺，面部线条精致。
　　
　　只可惜季浅的关注焦点都放在其他的问题上：“……你怎么把衣服给穿上了？不怕蹭到伤口？”
　　岳川目光依然落在手里的报表上，薄唇轻勾，带了抹冷笑：“防狼啊！”
　　“……”
　　
　　季浅走过去，先把手里的枕头认认真真地摆在岳川的枕头旁边，然后才把手里的安眠药和水递到岳川面前。
　　岳川看也没看，直接从她掌心里捏起了药片。微凉的手指划过季浅暖暖的掌心，季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岳川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但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把药片塞进了嘴里，然后又拿过季浅手里的水杯喝了半杯水。
　　
　　季浅把剩下的半杯水搁在岳川床头，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岳川药效发作。
　　结果岳川药效没发作，脾气倒是发作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真当老子脾气好不打女生是不是？”
　　季浅：“你脾气不好，但你本来就不打女生。”
　　岳川戾气十足：“我他妈现在就为你破例你信不信？”
　　
　　季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眼睛水润润的：“我晚上要跟你一起睡。”
　　岳川大怒：“……凭什么？”
　　季浅：“我一个人睡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