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语成错逐下山

　　道分百枝，花开万朵；寻根逐本，皆为一以贯之。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扶天以行健，履地得势坤，而后，天行地运渐有常，随之万物徐化，众生滋长……
　　日月轮转，光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竟已到了女娲时代。
　　这一日，不周山忽尔不住颤动。就像是被那什么东西撞击的大钟一般。伴随着不绝于耳的隆隆之声，山上到处飞石起木！
　　不周山，乃周天逆鳞，向来是三界最为要紧所在，故而有道：
　　不周山石动，风惊云滚怒；
　　大罗金仙逞息怒，一样成土化故！
　　但也正因如此，这山生得那是分外顽固，便是以十象之力，也休想拉得动这山上丸子般大小的一块屑石。
　　但此时的不周山，动的又岂止是山石，便是整个不周山似乎也要颠覆了一般。这一下，怒裂了苍天，便有巨石燃烧着异火从天而降，蔓延不熄；气陷了大地，故有怪水从地下喷涌而出，泛滥不止。
　　天残地缺，周天之内，生灵一片涂炭。
　　女娲见此，哪还有暇闲思？当即舍万物而先定不周！
　　不周山既定，天之裂痕便不再延展，地之塌陷也不再拓阔。稳住了天地，女娲便集九香之木，炼五彩之石。成后，浇溶石上补青天，堆炉灰下填陷地……
　　经女娲如此这般一系列圣手操作，周天总算稳定下来，生机也在一丝一丝地恢复着。
　　但不周山既能出这么一次意外，便也就可能出两次意外，以至于接二连三地出意外。
　　思及于此，为圣者自当远谋。于是女娲便寻思着当要创造出一个万物灵长的仙神，由此来守护不周山的稳定，稳定周天的生机。
　　临手之际，女娲握着手中的泥团寻思道：“他应当有像梅花一样高洁的品格；有像青松一样凌云的壮志；有像翠竹一样不屈的气节；有像秋菊一样超脱的隐逸……”她边在心中念叨，边塑造着手中的泥团。
　　没过多久，女娲便即发现：凌云的壮志，超脱的隐逸，这两样极致的品质却是先天融合不到一处。
　　她皱了皱眉！
　　先跳过这些不相融的品质。待得雕琢完不屈的气节，又已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至此，女娲忽的想到：“若要添加如此这般诸多的高尚品质于一身，自势必要精雕细琢。如此，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这样一个伟大的杰作。周天之事甚急，却又如何等得了？”
　　想到此处，女娲不由得停下手来。她托着腮，再一深入寻思：“纵使完成了这般一个拥有无数高尚品质的灵长类大作，那也不过是极其‘脆’的一个作品。到时，却又当如何让他与世长存，尽量大地发挥他的作用？”
　　想到此处，女娲不由得长叹一声，将手中的泥团往泥潭中抛去。那团充满崇高品质的泥胚，“啵”地一声，落入泥潭，溅起点点泥浆落在边上的草地，却也闪着高尚的光芒。
　　女娲见此，忽的灵光一闪，真个是：
　　为护周天谋良策，
　　欲集万品在一身。
　　着手方知全是梦，
　　不拘一泥出人才。
　　是故，三界之中便有了万类之灵长——人类。因“天地不仁”，故以“人”补之。
　　至此，始全周天五仙：天、地、神、人、鬼。
　　其中鬼仙为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故虽不堕轮回，但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
　　所以，人为修仙之始。
　　人既可以修仙，自有天资聪颖，又生性勤劳者修成大道。是故不久，便出三皇治世，有五帝定伦。更不用说神荼、郁垒、风后、力牧等一众小神。
　　已有先例，后世也就不乏从者。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莫过于西周封神。上至黄飞虎、殷洪、殷郊等贵族，下至姜子牙之前妻马氏也得封扫帚星，总共365路正神。且为成此次封神，而被西牛贺洲二圣接渡而去的不计其数；更有隐遁于南赡部洲、北俱芦洲而机缘巧合之下修成正果的也不乏其人。
　　正因为有这许多大神镇守周天，故而三界自有人以来，至今倒也不曾出过大事。而不周山，因有元始天尊亲见天残地缺的危难，亲守于不周山之侧的昆仑山，择贤徒而授大道，更是可保万全。
　　不知不觉，距西周封神又已过了几千年。
　　一日，元始天尊在昆仑山玉虚宫，坐八宝云光座上，开讲大道。
　　真个是——
　　鬼所难思，神所难料。妙在其所演，精微意可度。玄之又玄天花坠，奥之又奥地涌莲。说一会数，讲一会文，二者配合浑如然。奈何道深底不见，若非见识万丈，哪懂妙语一言？
　　座下两旁，听讲的乃是：南极仙翁、云中子、广成子、赤精子、清虚道德真君、太乙真人、玉鼎真人、灵宝大法师、黄龙真人、道行天尊等一众上仙。
　　众仙听得精深至上微妙法，无不全神贯注，用心领会。正讲得一浅显处，忽从门外传来异响。
　　元始止讲笑道：“该寻事的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黄巾力士拿着一少年至殿上，问该当做何处置？
　　这少年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发束齐整，脸上微微沾着些土尘，衣下显出几块斑斑水渍。手执一柄笤帚，肩上搭一条抹布，神态中带三分惊慌，却有七分不胜之喜。
　　这少年不等元始天尊开口，忙走上一步，行礼道：“弟子厚载物拜见。弟子原于殿外做清扫，忽听得老师父妙音处，难以抑制喜悦之情，故不觉作扰了课堂。望师父恕罪！恕罪！”
　　元始天尊问道：“你小小年纪，也识得仙家大道吗？”
　　厚载物兴奋道：“弟子资质鲁钝，自是难解大道。但听得老师教诲，用心记忆，晚间做完了功课，慢慢领会，也是有些受益。”
　　元始天尊道：“你既识妙音，我且问你，你上昆仑几载了？”
　　厚载物道：“弟子蒙师父垂青，六岁得在灶下烧火，十二岁园中种菜，十五岁山上打柴，十八岁后方得入玉虚宫拂尘扫地、擦桌抹椅，今又过了四年，算来当有十六年了。”
　　元始天尊道：“既已有十六年了，可曾学着些什么道？”
　　厚载物心中暗暗嘀咕：“这十六年来，你几时又何曾教过我些什么法术，怎么此时却又来问我学了些什么道？”
　　他转而又想：“我若说与几位师兄、师侄私下请教偷学了不少昆仑道术……如此一来，那是未蒙师父许肯，只怕师父未必高兴，也累及素来与我交好的师兄、师侄！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这般说。”
　　当下，厚载物磕下头道：“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弟子既拜得名师，耳濡目染，本是也该打下千秋万载的道行根基。奈何弟子笨拙得很，只是修着些儿道气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师父若是首肯，能传授弟子些毫末之技，那弟子也是终身受用不尽，感激涕零。”话说到此处，那自是抖小机灵，想让元始天尊不要再让他整日就做些打柴、烧火之类的“功课”，好歹也传些什么道术之流于他。
　　哪知元始天尊听了他这求肯的话，却微微摇头，笑道：“我原以为你颇有慧根，已可初识仙家大道，不想却原来亦是个不开窍的蠢物！但看来你生来命薄，仙道难成，此处非你久居之地，可早早收拾了，下山去吧。”
　　厚载物听了这话，心中忽的一凉，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原本是想让师父给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子“开个小灶”，故而虽是“偷食”了，亦说是没“饭”吃。不想师父居然信以为真，以为自己至今没吃着“饭”，乃是因为没有吃这碗“饭”的福气。
　　这下真个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待要言说自己时有与师兄们私下请教，却又不敢撤回前言。当下只有硬着头皮道：“弟子是真心出家！这一十六年来，修行虽是滚芥投针，但‘天道酬勤’，又曰‘勤能补拙’。望师父大发慈悲，留弟子再查看些岁月。弟子届时必更下苦工，望尊师收录。”
　　元始天尊抚须微笑，对座下两旁弟子道：“尔等小师弟如此言说，你们以为如何？”
　　众仙微笑不语。唯南极仙翁上前言道：“子德师弟用功向来最勤，我等虽为师兄，却也是有所不及。师弟既然有心清修，师父便再给他一次机会却又何妨？若是到时仍是难修大道，届时再让他下山去，却也不迟。”
　　众仙尽皆点头，多有附议。
　　元始天尊见此，对厚载物道：“既有你众位师兄替你求情，便再予你一次机会。只是不知你可把握得住否？”
　　厚载物闻此，忙磕下头去谢道：“但劳烦师父出个题目，弟子定是万死不辞。”
　　元始天尊道：“现今东南卉地有个葫芦县，县中妖孽作祟频繁。民生疾苦，求之于我三清圣庙。我便于天庭处请了斩妖宝剑，特赐予你随行。若是此事不成，那也就不用再上昆仑山了。”
　　厚载物上前双手接过斩妖宝剑道：“弟子定然不辱使命。”
　　元始天尊道：“罢了，自去收拾了，下山去吧。”
　　厚载物拜辞师尊，自去收拾，心下惴惴：“这难不成是师父换个方式，要把我逐下山去？”
　　等收拾停当，会众位师兄完课，便辞别众道友，随带行囊，出玉虚宫。
　　有南极仙翁送厚载物，在麒麟崖言道：“师弟将行，为兄无物相赠，便送贤弟一问吧！”
　　天下送行，有送金送银的，有送物送酒的，最怪的也有唐太宗送三藏法师一捻土，都是实在的物件，再也没有送一个问题的了。
　　但厚载物知师兄如此言语，必有深意，当下谦恭道：“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南极仙翁问道：“试问贤弟与师尊谁更智慧些？”
　　厚载物闻此，方才醒悟。师尊大智大慧，岂能不知自己的实况，以及那小小的心思？
　　当下悔道：“师尊何等睿智，小弟萤虫之光，又怎敢与日月相较？真是悔不当初，实不该扯那些子儿虚话。”。
　　南极仙翁点头道：“你既知如此，也不枉师尊亲赐你斩妖宝剑。如此，自是许那一方灵神皆归你调遣了。只是此次下山，望你不要玩心太重，以至误了修行。为兄等自盼你早日斩妖归来！”
　　厚载物听了这话，心知师父偏爱，实是有意相饶，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但当前还是不敢怠慢，别了南极仙翁，自借土遁，往卉地葫芦县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