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水

　　冰冷的湖水深不见底，乐安宁的身体漂于水中缓缓下沉着，他睁开眼，看到阳光照射在湖面上所形成的粼粼波光，与自己越来越远。
　　金色的光芒散在水中，与周身的黑暗交织在一处，少年仿佛置身于萤火漫天的浩瀚星空。
　　乐安宁的脸上没有任何身受重伤的痛楚，反而原本就明亮干净的眸子里多了璀璨星光。
　　两具土甲的重拳连击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那种情况下，剑气已经无法完全保护自己，但其中一具土甲抡拳砸向自己腹部的时候，乐安宁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仿佛有一层护甲护在身前，将那些足以要人性命的冲击完全抵御了回去。
　　随着少年一同穿入湖里的剑气，先是绕着乐安宁周身盘旋，在他睁开眼后，逐渐消失。
　　胸前那枚戒指发出一道淡淡的光芒，剑灵重新现身，白衣在水里如浮云飘荡，她拉住了乐安宁的手，不让少年继续下沉。
　　两人的身子慢慢贴近，剑灵那张绝美的脸近在咫尺，少年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剑灵一手移到少年腹部，一丝气息至食指指尖缓缓流出，进入了少年体内。
　　乐安宁的腹部开始被一层白色的微弱光芒围住，黄庭处有一道影子在白光衬托下若隐若现，细呈剑形，却小若幼苗。
　　是少年体内那一枚沉睡的剑肧。
　　一道细若发丝的剑气自剑肧处凝结，随后在黄庭内胡乱飞旋了一阵，最后猛然从少年体内流窜出来，穿过剑灵的身子。
　　女子面露一丝痛苦之色。
　　这道属于乐安宁自身的剑气，绕着少年的身子飞了几圈，最后直接朝湖底深处飞去。
　　剑灵拉着少年开始往湖面游去。
　　便在此时，那剑气消失的方向，有一团绿色的火芒忽然自黑暗中闪现而出。
　　是先前在林中逃入湖水中的那团火芒。
　　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湖水之中，火光大作，水流开始翻涌。
　　黑暗之中，一道阴影自火光内部出现，如一滴墨水滴入水中，迅速扩散开来，瞬间便将火光完全吞噬，紧接着，便有一团巨大的身影形成在水中，朝乐安宁快速移动。
　　湖边的深林之内，陆柒一边哭喊着一边朝林中深处狂奔着，身后的青衣女子紧追不舍。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常思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只是紧随着陆柒，不让男孩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两人你追我赶，离湖畔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远。陆柒因为体力不支，逃跑的速度降了下来，常思这才将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三至五步。
　　陆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又是吓得哇哇大哭，但他实在是跑不动了，便大声喊道：“你别追了，我刚刚骂的是那个姓谢的，又不是骂你，你追我干什么！”
　　常思平淡道：“你若是停下不跑了，我自然就不追了。”
　　陆柒大声道：“你要是不追了，我也自然不会跑啊！”
　　常思表情玩味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继续跑着，看看谁先跑不动。”
　　陆柒一听，立马停下脚步，然后转身一屁股坐倒在地，小手一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动了！你要抓我就抓吧，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我陆柒堂堂读书人，明世间真理所在，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根本不再怕的！不过我警告你，我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爷爷肯定不会放过你！”
　　常思也停下身来，站在少年身前几步之远，没有打算靠近的意思，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先前说，你爷爷叫陆肆？“
　　陆柒闻言，道：“是又怎么了？我爷爷叫陆肆，我叫陆柒，有什么问题吗！”
　　常思问道：“那你爹是不是叫陆六？”
　　陆柒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的名字？”
　　常思抿嘴一笑，整个人忽然明亮了几分，在这林中绿荫遮天的深处，恍若一朵花儿忽然绽放一样，与她之前不苟言笑的冷淡气质全然不同。
　　陆柒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你认识我爷爷和我爹？”
　　常思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不过我听说过一些事情。十几年前，修行界有一位姓陆的用剑高手，他习子母双剑流，一手持一把黑色长剑，叫暗虹，另一手则握一把名叫明绽的雪白短剑。”
　　“此人当年剑术了得，性子豪放，被誉为天下剑道第一，但却先后败在同一个人手下三次，于是便自嘲自己是天下第四人。”
　　“从那以后，天底下的人便称他为‘陆剑四’。”
　　常思看着神色逐渐震惊的小男孩，最后说道：“不过，没过多久，这位陆前辈就销声匿迹了，天底下关于他和他剑法的传说，自然也消失了。”
　　陆柒一脸的不可思议，问道：“你不会想说这个陆剑四是我爷爷吧？”
　　“这是不可能的。”少年立马否认道：“我爷爷两只手都是残废的，连握筷子都费劲，怎么可能握剑？”
　　常思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先前说你爷爷打架很厉害？”
　　陆柒小脸一红：“打架厉害又不一定要握剑！”
　　常思语重心长地说道：“读书人，可不能胡说八道。”
　　陆柒有些抓狂：“你怎么比乐安宁还烦！”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
　　常思猛然转身，看到湖泊方向上空有一道水柱直冲天际，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湖底炸裂开来一般，威力惊人。
　　女子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陆柒才不管湖那边有什么动静，在他看来，乐安宁有剑灵护着，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眼下他只想赶紧逃脱这个女子的追杀才行。
　　于是小男孩趁着常思不注意，赶紧站起身来就跑。
　　常思听到身后动静，脚下一动，身形便如一道疾风直接飞到了陆柒的身前，速度与先前慢悠悠跟男孩身后完全不同。
　　她轻轻拍了拍陆柒的肩膀，说道：“玩够了就跟我回去吧。”
　　陆柒面露绝望，还来不及挣扎，便被女子一把抓住肩膀，身子一下便泄了力，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只轻飘飘的纸鸢，任由女子抓着，朝来时的湖泊方向飘去。
　　时间往前稍稍推移一些，当常思还在说着陆剑四的传闻时，站在湖畔的谢汝贤一边欣赏着这片湖水的美好景色，一边等着常思将那个对自己口出狂言的小男孩抓回来。
　　可就在这时，湖面上原本被清风吹拂所带起的粼粼微波逐渐变成大浪，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
　　谢汝贤只轻松了片刻的脸上立马又变得阴沉，他已经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片自己刚刚开口夸赞过的好景色，此刻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最丑陋的嘴脸，朝他摆弄着骇人的模样。
　　湖底有一团巨大的阴影正在快速游向水面，谢汝贤连退几步，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道符箓，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猛然间，湖面在砰地一声沉闷巨响中炸裂开来，水光冲天，一只庞然大物直接跳出了水面，巨大身躯落在湖畔，整个地面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看着眼前这一头虎面鱼尾的古怪巨兽，谢汝贤脸色惊恐而苍白，他可从未见过这等怪物，他很担心以自己现在的压境修为，根本就对付不了此物，稍有不慎，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
　　这只庞然大物，正是先前被剑灵一道剑气破碎身子的巨兽。但与刚刚相比，它的身体有了很大的不同。
　　虽然依旧是虎面露着一双巨大獠牙，但从水里出来之后，表面一瞬间便多了很多的毛发，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光秃秃的了，庞大臃肿的身躯也变得瘦长了一些，身下的鱼鳍已经变成了粗壮四肢，露出锋利无比的爪子，尾部尽管还是呈鱼尾状，但细长了一些，看上去很灵活，整体瞧着更像是一头虎，而并非之前那样虎非虎，鱼非鱼的古怪模样，
　　只见巨兽张开大口吼了一声，声音比之先前低沉，还少了一些狂暴，却多了一分霸气。
　　它微微低头，黑亮而巨大的眼睛看到了岸边那个男子，于是一股气息从鼻子里呼出，口中发出一声低吟，仿佛是在质问。
　　谢汝贤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不知为何，他感觉这只巨兽很生气，却并没有要袭击他的意思，也正因为如此，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只巨兽身上已经没了野兽那股凶残的味道，反而多了些人性，这是极其可怕的。
　　这个时候，常思抓着陆柒从林中穿了出来。当看到眼前这只巨兽的时候，女子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便是连一步都不敢再靠近了。
　　陆柒看到了这头模样熟悉的巨兽，大惊道：“怎么又是这家伙，它不是死了吗？”
　　男孩随即一愣，同样发现了这头巨兽身上的不同之处，细细一想，便认定这和先前那只并非是同一只，便轻哼一声，理直气壮地小声道：“怎么样乐安宁，你说的那什么一山不容二虎的狗屁话，根本就不对！”
　　陆柒目光一扫周围，并未发现乐安宁的身影，当下脸色一变，这家伙不会真被那个姓谢的给打死了吧？
　　他心中一急，便大声喊道：“乐安宁！”
　　巨兽的头顶，有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穿着草鞋，浑身湿漉的少年，低头看着地上三个人。
　　陆柒，常思，还有那位与巨兽对峙的谢家长公子，看着站在巨兽头顶居高临下的少年，皆是震惊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