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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我一直有个疑问，吾辈苦苦追寻的大道究竟存不存在。”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晨露闪电，若是苦苦追寻，自然是下下之法。李剑一，你所求剑道，皆为杀伐，往而不复，如何能得，如何能悟。”
夜已如歌，风雪笼罩大地，在号称手可摘星辰的天门峰顶，两个衣衫单薄的人影相对而坐于夜幕之下，风声萧瑟，天地飘摇。
那个被唤作李剑一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衫，青脆如竹，平平无奇的脸上此刻尽是颓唐，只是他的那双眼睛闪烁着令人无法直视的亮光，森然冷冽。而他对面正襟危坐的是一个身穿破旧袈裟的和尚，这和尚同样貌不惊人，低眉闭目，周身散发着隐约金光，与李剑一截然不同的是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和的气质。
“秃子，你我斗了一辈子，每一次比试都是你输了，但论斗嘴，我鲜有能赢过你的时候，你们佛门中人个个都是嘴炮，尤其是你师父最厉害，哈哈哈。”
李剑一抬头仰天，似乎回想起什么愉悦的往事，连带着眼眸中都蕴含着丝丝笑意。
“说了多少次，贫僧有法号，莫要每次都喊我秃子，莫非你真当我是泥菩萨。”和尚淡然的说道，他的语气中全无怒意，想来被叫了几十年的秃子，再大的气也只能是无奈了。
“所以你约我来这极北之地究竟所谓何事。”
李剑一缓缓低头，笑着说道：“你不是已开七识，可观万象众生，不妨算上一算我为何事找你。”
“我这微法末技，谈何观前程来世，只是，自当年太虚宫你与老剑仙一战，我们已有十年未见，这期间你彻底销声匿迹，世人皆以为你重伤不治。”和尚依旧闭目，轻声的说道：“你这一次该不会是想要找我托付后事吧。”
李剑一缓缓低头看向和尚，眼睛中的笑意越发灿烂。
“果然，你早就知道我已命不久矣了，我也不想瞒你，以我这副身体，应该是活不过三日了。”
“你可知我面对老剑仙的最终式“山河破碎”时的想法吗，哈哈，这么可怕的剑招当真不应该起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世人称他戳仙剑才更相称一些啊。”
说着，李剑一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捂住自己的左肩，那里只有空荡荡的袖筒，他的左臂已经不在了。
“灵智，说起来，我本来就应该死于老剑仙那最后一剑之下，可他最后却偏开了那一剑，没有取我性命。即便如此，我的经脉也被剑气毁的七七八八了，这十年，我早已别无所求，只是仍有一丝遗憾。”
灵智和尚终于睁开双眼，他那双眼眸中的瞳孔泛着如有实质的金光，夜色之下熠熠生辉。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亦敌亦友的青衫男子，眼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他早已金刚不败的心境升起一丝悲意，明明李剑一满脸灿烂笑意，可他所见那笑容背后尽是落寞。
李剑一疑惑的看着灵智和尚，随后又释然的说道：“十年的时间的确太久了，想不到你闭眼禅已大成，只可惜我这副残败的身体已无法与你一战了，实在可惜啊！”
“你错了，我睁眼并非因为修行大成，只是我心中眀悟罢了，闭眼观禅只是自欺欺人，睁眼看世又能如何，世间因果，天命定数又不会因我而变，当年佛祖发下宏愿，最终也不过一场空。”
“哈哈哈哈哈，你这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啊！可惜无酒，不然当浮一大白。”
灵智乃是世人皆知的禅宗百年不遇的天才，可李剑一却说他是榆木脑袋，实在狂妄，可灵智并不反驳，论起天资，他自知远远不及李剑一。
李剑一肆意的狂笑不止，良久之后才终于缓下来，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异常崭新的书册，随手扔给了灵智。
灵智接过书册，封面简陋干干净净，他翻开书册，仅仅只是看了数眼，就合上了书册。
书册的第一页写着醒目的八个大字:人心唯危，剑心唯微。
“这是剑心诀？老剑仙竟将这剑法总章赠予你了！”
灵智轻轻合上剑谱，即便是面对这足以令世人痴狂的绝世剑谱，他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与老剑仙决战之前，我已陷入心魔桎梏，心中所想尽是求剑道至极，此行无关胜负，只是赴死，想来老剑仙也早已知晓我心中所想，他破了我的剑境，斩了我一条左臂，只留给我这八字真言。”李剑一缓缓起身，洒脱看着无边夜幕高声说道：“这十年我与废人无异，但也因此更加沉下心来苦心研读这剑心诀，竟然也终于想清楚了很多很多困扰我很久的心结。”
“可惜了，倘若你早些时候得到这剑心诀，日后你的剑境绝不会低于老剑仙，也不至于剑境全废。”灵智叹了口气，唏嘘的说道。
“世间哪有这么多如果，倘若不是我剑境皆废，老剑仙也不会将这剑心诀赠予我。我死前有幸读到这天下剑法总章已是天大幸事，如今我只有一事求你，替我将这剑谱赠予有缘人。”
“为何一定是我，剑道之事我一无所知，你托付给我未免有些草率，这是老前辈给你的，不可如此儿戏，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灵智毫不留恋的将剑谱丢向了李剑一，李剑一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他随手一挥，将剑谱再次送到灵智的手中。
“大道极致是无为自然，剑道亦是如此，剑乃是凶器，握剑之人必染杀伐，难免如我踏上歪路，所以我要找的那个有缘人必须由你来选。”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当真有趣，只是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剑宗至高的心法，如何交由我禅宗之人修行。”
李剑一嘻嘻一笑，说道：“你会帮我的，离经叛道不是你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灵智微微皱眉，然后将剑心诀收入怀中缓缓说道：“算了，既然是你的遗愿，我不妨帮你一次。”
顿了顿，灵智轻声问道：“此次一别，是你我最后一别了吧！”
“朋友，不必悲伤，归程总比迷途长，长于一生，重逢总比告别少，只少一次。我可是度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
李剑一的眼光渐渐柔和，那原本森然冷冽的目光忽然就变得温润起来，直视着李剑一的眼睛，灵智隐约看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禅与悟。
这世间，绝大多数剑走偏锋的高手总归还是会归于中正平和，一代又一代的精英都在重复相似的命运。朝闻道，夕死可矣，李剑一已找到他的归途，灵智为他高兴，只是他藏于他心底仍未可知的终极何时才能来到呢！想到这，他不免有些忧郁。
“秃子，记得找一个天性良善心性坚韧的小子，不必刻意强求天资，不用让他知道这剑谱就是号称天下剑法总章的剑心诀，也不要轻易放他下山，就是老剑仙仙逝之前，带他去见一见老剑仙吧，至于他究竟能不能一窥剑道天途，我到是希望，嘿嘿，他这一生可以不出一剑。”李剑一走到灵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郑重嘱托了几句，然后转身挥挥手。
漫天风雪渐渐掩盖住李剑一的脚印，李剑一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只留下旷达洒脱的狂笑。。
灵智闭上眼睛，低声说道：“后会无期了！”
“吾辈都是江湖儿女，最见不得十里长亭，依依送别了！不过是身死神灭，我早些超度，在下面等你，哈哈哈哈。”